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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蒂夫·罗杰斯很少有不想回答的问题。
就他的人生观看来,真诚是一种很重要的 。无论是和巴恩斯、佩姬、霍华德相处,还是对后来那些超级英雄,他都尽可能地对他们说他想说的话。
在他看来,对朋友也好,还是别人也好,谎言是交流路上的最大障碍。
虽然他也曾经说过几个无伤大雅的谎言,在自己的参军履历上造过假,与寡妇一起逃亡的时候偷过车……
但是履历被识破了,车也换回去了。
嗯,应该没什么问题。
而对着眼前这个刚刚恢复好的伤员,他觉得自己应该说假话。
“是的,很多人来看过你。”
队长以为格润会开心点,结果意料之外地看到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美国队长也说谎啊。”
队长一下子很尴尬。
“别骗我了,来没来过我最知道了。如果他们来过,”格润指了指前方的桌子:“那上面肯定有好几个果篮,床头呢,会放花,那种满天星和玫瑰什么的。而我的枕头底下,”格润用力拍了拍:“那是要有红包的。”
“……是吗。”
“受伤诶,脾破裂诶,这种见者伤心闻者流泪的事情,来探病当然要用点好看的红色的东西冲冲喜啊。”格润挥挥手:“不过现在那些都不重要了。”
她刚刚看手机的时候发现账户上多了几千美金,如果不看日期格润都发现不了这个零头。
“我养父已经给了我一些安慰了。”格润说:“我可以用这个钱请你们吃个肯德基。”
这种默默打钱(还不多)的行为只有那种中年寡言老直男才做得出来。
“我就不用了。”
队长看着格润有些眉飞色舞的样子,只以为她和家人有了联系,于是不再问。而另一个问题他不想说,但不得不说。
“那个在行动中……的人。”他说:“你想怎么处理这件事?”
按照队长的想法,格润这种睚眦必报的家伙应该是会追究到底的。不过他也觉得,就算格润追究,也不会追究到家破人亡的程度。
格润听到这个问题,反问了一句:“国内那边有什么反馈吗?没有吧?”
队长沉重地点点头,而格润依旧不那么在意。
“我就知道,那帮老头子先讨论发个大方向大意见,再交给下面再讨论再给个方向意见,再交给下面再再讨论具体方向具体意见,再给上头审批,审批不过再打回去重审。”她似乎很熟这个套路:“在涉及到一点边边角角的机关,那时间用得海了去了。”
她往后一靠,问起了那个人:“他怎么样了?”
“软组织挫伤,有几处骨裂。”
“猎鹰动的手?”格润眼睛弯弯的:“他倒是很克制啊。”
队长不像格润那样,现在还能笑得出来。他表情不太好,尤其是在现在好像对方一直在推脱一样。
明明受伤害的还是他们自己人。
“问我怎么处理,让我想想。”格润想了半天:“这个人呢,是我小时候就认识的叔叔。他曾经是我爸爸的部下,后来复员了还给我爸爸当属下。我爸对他就三个评价,惜命,爱财,会站队。如果想要让他难受,就要从这三个里选一个。我不能要他的命,也不能拆掉他在国内十几年建立起来的势力,那剩下的只有一个了。”
“你要钱?”队长很诧异。
这不像是一个超级英雄会做的事情。
“是的,要钱。”格润眨眨眼:“虽然也没多少,但有总比没有好。索科威亚的小朋友们还在嗷嗷待哺呢。”
格润要把这笔钱拿来做慈善的想法出乎队长的意料,但很明显地在情理之中——格润最开始出现在复仇者联盟的视线中,就是她去索科威亚支教时遇到的那场灾难。
“这想法不错吧?”
格润笑眯眯地问队长:“顺便给他积点德。”
“这的确是个好想法,不过……我以为你会更愤怒些。”队长说:“被自己救的人拿来挡枪,在我看来有些无法接受。”
“我的确无法接受。”格润很直白地说:“但我从小就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了,如果九头蛇把他抓去,估计还没怎么审讯,他就能把他知道的全部秘密讲出来。这种人很可恨,但是队长,这种人往往活得很好。”
队长觉得她有些难过:“你没在乎这种人,是一个很明智的选择。”
“我其实并不想救他,他在我看来跟一只蟑螂没有区别。”雪莱一直很嫌恶这家人:“他在前面溜须拍马,他老婆在后面收受贿赂,他女儿一边炫富一边抢朋友的男朋友。整个家庭充满虚荣贪婪的泡沫,就好像无药可救了一样地想把自己包装成上流社会。但是……”
格润伸出手,搭在了队长的手上。
“我父母和哥哥死了十多年了,能记住他们的人越来越少了。每次我只能跟着我的姐妹和养父母回忆一下他们,这感觉就好像过家家一样可笑。我……”她的声音有点哽咽:“我想尽我最大的努力,留住我家人曾经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的证据。不是在什么学院墙和基地的展览柜上,而是在人的心里。我……”
格润的手很凉,队长不知道这是不是格润在受伤后的后遗症。他犹豫片刻,反手握住了她的手。
“我知道你的想法,我也很理解。”他说:“就像我全力以赴地希望巴基能安稳地生活,佩姬能从容地度过生命最后的尽头。”
那都是见证他曾经生命的人,也是和他一起见证了时代的人。只有他们的存在能够切实地提醒他的确是一个活生生的有血有泪的人,而不是那个站在舞台上跳马戏顺便卖国债券的猴子。
这个世界很无情。
即便一个人有再大的名声,等他死后,对这个人的人情味儿也会随着时间的消逝而散去。大部分人只会知道被别人写下来画下来拍下来的东西,而不是他开心愤怒难过自在的瞬间。
那些只有记忆力才有的东西。
队长突然觉得这个小姑娘没有她看起来那么强悍,即便她端起枪来的架势那么吓唬人,连猎鹰这种沙场老兵都要感叹一声,可现在在病房里,她也只是一个想念家人的病号。
她的想念那么深那么远,连同她的职责一起压在她的肩上。
她曾经说过她的肩膀很柔弱,担不起“中国队长”这个称号。
她没有说谎。
“我在注射血清前,就是一个瘦小的豆芽菜。”
队长忽然讲起他自己的事情:“差不多……160多公分,没有肌肉,骨头也很脆,经常被人在垃圾桶旁边打得起不来。那个时候,巴基,我是说巴恩斯中士,他一般都会在我被打得差不多的时候来救我。”
“听起来你对他姗姗来迟有点怨念。”
“我希望你别说出去,”队长笑笑:“其实我更希望我自己能打赢,不用他帮忙。”
“不,我一定会在Quora上写的。”
格润笑了起来:“这可是个猛料。”
“这不是什么猛料,如果一定要找的话,我想网络上到处都是,而且听着我的事迹成长起来的人有那么多。”队长完全不在意黑历史外放:“对我来说,这是珍贵的回忆。你愿意把你最宝贵的东西告诉我,那么我也想分享我的。”
“……”
格润沉默了一下:“我们像是在交换八卦的初中女生。”
“初中女生交换的八卦应该比我们说的东西尺度大很多。”队长好像想起了什么:“我现在都不知道孩子们怎么了。”
“别这样,虽然你生理年龄是很老了没错,但你醒着的时间也没比我们打多少。”格润说:“你应该试着年轻一些。”
“我试过,但是觉得还是……不太适合我。”
队长的表情像是吃了黑暗料理一样:“那么开放真的……无所谓吗?”
“你都看到了什么?”格润很好奇:“把美国队长吓成了这样花容失色的表情。”
“我不太喜欢这个形容词,但是……我看到男人,呃……”
他的表情很糟糕:“穿着暴露,没穿……嗯,什么都没穿。”
罗杰斯连“**”这个词都不想说:“还有很多很糟糕的东西。”
格润陷入了沉思:“你为什么会看到这种东西?”
她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对方,而耿直的罗杰斯同志立刻反驳:“我只是想用谷歌查一个新词,但是突然间就在网页下方跳出了这些东西!”
“嗯,事实上很多声称被色·情网站毒害的人看到的广告是因为……他之前搜索过这些,被云端记录下来,于是自动投放这些广告的。”格润解释了一下:“你和别人共用一台电脑吗,队长?”
罗杰斯点点头。
“我现在知道我该找谁谈谈了。”
“听起来猎鹰要倒霉。”格润幸灾乐祸:“不过看在他帮我揍了姓齐的那老东西的面子上,语气不要那么严肃。我想他应该还是删干净了搜索记录的,但是……噗哈哈哈哈哈哈……”
黑发少女拍着被子:“哈哈哈队长你的表情……哈哈哈好好笑啊哈哈哈……”
“……”
完全不知道哪里好笑的美国队长一脸茫然:“好笑?”
“好像被不良少年调·戏的纯情少女哈哈哈。”格润上气不接下气:“被色·情网页调·戏的美丽奸灵魂支柱哈哈……嘶——”
笑声戛然而止,刚刚还在拍被子的家伙捂住了肚子。
“你……怎么了,Green?”
队长有些无语,但在格润明显露出不对劲的表情时立刻站了起来:“医生!”
“嘲笑别人能把刀口笑裂,我是不是该说一句你这是求仁得仁。”
叶栗不是很同情格润的遭遇:“不过他还能帮你叫医生,也是他宅心仁厚。”
“我那个时候觉得他有点像我哥。”格润啃了口西瓜:“甜!”
“谁甜?西瓜还是美国队长?”
“都挺甜的,我感觉我再怎么作妖,他都能跟我哥一样不计较。你还记得吗,当时齐雪她妈总带着齐雪到我家来,非要让我哥帮忙给齐雪辅导功课的事儿。”格润呲之以鼻了都要:“那时候我就觉得他们家没一个好东西,主意都打到我哥头上来了。”
“我妈也动过这心思,如果不是出事儿了,没准你现在得管我叫嫂子。”叶栗翻了个白眼:“我爸说他给你打钱了,让你想吃什么买点,别苦着自己。哦还有,国外处理他既不方便,也不好看,所以我爸说你在外面就先忍忍,回国想怎么收拾怎么收拾。我说,这你应该都有数吧?”
“有数。”格润问:“我在外面先拿点赔偿。”
她和叶栗达成了一致,挂掉电话幸福地吃着西瓜,吃着吃着门铃就响了。格润一愣,恍然想起上次林姓总裁那边致电问过能不能来探病,差不多就是这个时间。
她说了请进,林总果然拎着东西就进来了,挂着双笑眼。
他说话亲切又客气,热情且有礼,一看就知道是机关里摸爬滚打上来的老人。格润不知道他是冲着什么来的,但看他拎着一盒人参一盒茶,就知道他做过功课了。
“我托大,叫你一声小格。”林总满面和煦:“这次来,主要是为了感谢你这次,这么英勇地啊,把我和这个老齐,从这些罪恶的犯罪分子手里救出来。”
格润一脸不客气不客气应该的应该的,顺顺利利陪着林总完成了这些套路。等到林总把格润表扬了一番后,他吸了一口气,慢慢地呼出来。
“这个小格啊,我一看见你就觉得……你和我之前一个同事长得很像。”
格润被这句话惊得心里一突突:“您……以前在X03所搞研究?”
“诶哟诶哟,”林总倒抽一口凉气:“你果然是黎贞蓉的女儿啊!真是……这也太巧了!”
林总有点激动,握住了格润的手。
“我见过你啊小格,不对,你叫格润对吧?”他比了一下:“你这么大的时候,叔叔还抱过你呢!叔叔结婚的时候,你在后面当小花童来着你记得不?后来你妈随你爸调到天津去了,咱们慢慢断的联系。诶哟,真是……”
林总说着说着眼睛有点发红:“真是……唉……”
格润猜他想起了自家家里爆炸的事情,拍了拍林总的肩膀。
“世事无常,叔叔您不用为我们家难过。”格润甚至有点高兴:“您竟然认识我父母,我觉得……真好。”
她笑了一下,罕见地有点羞涩。
“唉……刚听说这件事的时候,原来所里的同事都很震惊,有一个当时和你母亲关系很好的女同事甚至想要收养你,后来听说你现在养父母把你接过去了,又操办了你家的丧事,大家觉得去处也很好,就没去打扰你。没想到啊,在这儿遇到你了。”
林总有些感慨:“当年你给叔叔当花童,临上场了非要我给糖才肯撒花,你妈当时差点把你拎起来打你还记得吗?”
格润捂着脸开始笑:“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
“哈哈,小娃娃已经长这么大了,还是这么优秀的人。”林总双眼带着泪:“你爸妈,你哥哥,泉下有知,肯定以你为傲。”
突然间来了个故人,格润顿时起了愁肠。她听林总讲了很多以前她母亲的事情,并且确认这些绝对不会是那个被打了进医院的人知道的。
都是些研究所里的老Geek之间的笑话,姓齐的那种人不会知道的。
“那叔叔您后来怎么去了这儿?还高升了。”
“哦,这个。你阿姨,当时觉得研究院清苦,又很难短时间出成果,再加上还要养家糊口,就托她父母找的关系。一路算是运气,升到这儿了。”林总笑着摇摇头:“其实现在想想,还是以前做研究的时候,大家有话直说,哈哈大笑,最自在。”
他真的很怀念那段日子,并且对格润母亲极为赞赏。
“你妈妈,那是当年美国留学回来的高材生,材料物理学的精英。”林总比了个拇指:“我当时跟你妈做实验,想说你一个姑娘家,熬夜看数据这种活儿别做了交给我这种大男人来,结果你妈差点跟我翻脸。人性格也直率,根本不像人家说的那种小肚鸡肠的上海女人。”林总这么形容格润她妈:“豪杰。”
啊,的确,我妈挥着锅铲满院子追我爸打的时候的确特别豪杰。
格润回忆了一下,忍不住地笑。
“有其母必有其女啊。”
林总和格润的聊天特别其乐融融,两个人都很专注,到了斯塔克拎着肯德基过来的脚步都没听到。
“我以为你没听到脚步,至少也闻到味道了。看来你病得的确……”
他推开门时交谈声戛然而止:“客人?”
斯塔克一副“你竟然也有别人来探病”的模样。
“斯塔克先生?”
林总站了起来,伸出手:“您好。”
“我不谈生意。”
斯塔克很潇洒地避开了林总的手,将炸鸡袋子放到格润床头柜上,自己摘了个汉堡出来。
“我没让你来。”格润很不客气地说。
“对我客气点,小丫头。”钢铁侠斜眼:“你的血管里流着我的血。”
格润妖要疯了,但在“啪”的声音响起来时才发现重点不在钢铁侠身上。
林总的名片夹掉在了地上,而林总目瞪口呆。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