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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喝了酒,兼之院试结束,今日更有理由赖床不起,丫鬟们知晓自家少爷的性子,晚些时分才进来。
林曦揉了揉额头,依旧有些昏沉,不知是睡多了还是酒气未除。
团团圆圆偷偷地瞄着林曦的脸色,只见一切如常,才吁了口气。
昨天晚上的林公子,还是不提也罢。
“咦,少爷,这根簪子是从哪儿来的?”
团团的惊讶声让林曦回头,只见她手里捏着一枚簪子,看起来似金似木,沉棕的色泽,泛着幽色亚光。
这并非林曦之物,然而却让他心跳漏了一拍。
“哪儿看到的?”
林曦垂下眼皮,接过团团的簪子,触手温润,又似暖玉,有些沉,纹路清晰似祥云,花样倒并不复杂,一看便是给男子戴冠束发所用,说来他也快及冠了。
一端磨得圆润柔和,一端尖锐如同利器,不知的材质,却见之贵重。
团团皱了皱眉,“就在您的枕头低下呢,眼生的很,少爷,奴婢不记得您有这么一根簪子。”
她管着林曦贵重的饰物,林曦有些什么她都一清二楚,如此特别的簪子她绝对不会忘记,是以比较疑惑。
然而林曦握着这根簪子却沉默不语,不过那嘴角扬起的弧度却泄露了他的内心。
他嘟哝了一句,“果然是臭流氓。”
心情无端变得极好,便打算辞行回白府,他还未与白老先生对题,虽说院试不过是科举的最初阶段,心中也有把握,不过到底还是稳妥些好。
只是起得晚了,临到中午,还是被太夫人留了下来用了午膳才离开。
而此时的城西白府。
白老先生面无表情地看着盘腿而坐的大徒弟,忍不住哼哼两声,“真是稀客,百八十年不见人影儿,不是弃文从武去了吗,王爷?”
赵靖宜抬手执壶,斟上三杯茶,拿起其中一杯恭敬地递给白老先生,动作爽利,稳稳当当。
“这都多少年的事了,老师明明是赞同的,又何必总是耿耿于怀?一日为师,终身便是,怎又做这口是心非之态。”
赵靖宜的表情冷峻依旧,只是此刻微微扬了扬锋利的眉尾,目光看着白老先生,朝着手中的杯子抬了抬下巴。
脸皮微微抽动了一下,白老先生被噎了回来,顿时不高兴,然而面对如青锋出鞘般锐利的大徒弟,他还是下意识地收敛了起来,不敢太过放肆。
被自己的徒弟气势唬住,实在不是件光荣的事,然而虽心不甘情不愿,但他还是接过了茶杯,最多暗自嘀咕了一声“孽徒”。
声音虽轻,然而近在咫尺,赵靖宜听得一清二楚,心中微哂,也不管这老头儿别扭,只是另递了一杯茶给赵元荣,最后一杯留给了自己。
整个过程下来,俨然他才是此间白府的主人。
赵元荣默默地举着杯子喝茶,轻轻地晃了晃脑袋,眼珠子看看这边又望望那边,顿时发现向来道骨仙风的师公也不过是个“欺软怕硬”的主。
对着表舅可不是这幅怂样的,赵元荣撇了撇嘴。
赵靖宜从小就认真严肃,长大后更加气势如虹,如今战场上来回了两遭,越发不敢让人直视,也不知道这是好还是坏。
白老先生心中叹息一声,接着便笑眯着眼睛对赵元荣哄道:“荣儿,林曦这会儿应该在路上了,不是想他吗,去看看可好?”
赵元荣眨了眨眼睛,立刻看向他父王,只见后者轻轻地点了点头,便兴高采烈地出去了。
等那小身板一远,白老先生便肃了面容道:“西北之事,信中诉之不详,可有不尽之言?”
自然是有的。
胡奴铁骑,西夷蛮兵,赵靖宜并不放在眼里,然而只有朝中阴私,才是让他头疼而恼怒的。
蜀王走私兵器敛财,镇西王府破灭,这其中的牵连赵靖宜也能猜得七七八八。
他是王族,高高在上,可俯瞰芸芸。
他明白那把椅子只得一人坐,权力的争夺必伴随鲜血和人命,阴谋权术不可或缺,你死我活。
但他也是军人,将士,外敌入侵,浴血征战,无可厚非。
可忽然间发现,因为私利才引来外敌觊觎,内鬼出,忠将亡,细想便是一股冷意,多么悲凉。
赵靖宜说的简短,然而寥寥数语却已足够,白老先生握紧的拳头缓缓分开,看着赵靖宜问:“你可启奏陛下?”
赵靖宜目光冷冽,“怎敢。”
奏章早已写好,而这件事在今日朝堂他只字未提,也从未想过提起。
虽君轻,天下为重,但说到底这国这江山是当今陛下的,今后不是梁王就是蜀王的,就算皇帝知晓难道能杀了蜀王给镇西王府偿命,给死在边境的万千将士赔罪?
赵靖宜不怕蜀王,但也不希望平白对上。
白老先生捏着茶杯,沉默许久,才问:“如此大的一个把柄,谨之,你要如何作为?”
闻言赵靖宜冷硬的脸上,那双锐利似狼的双眸忽然放光,又骤然收敛,放在膝上的手拳握后,才低沉着声音说:“怎说?”
白老先生忽然露出一抹嘲讽,“此事何须讲于老夫?”
赵靖宜闻言拳头握紧,坐直身体,浓重的压迫感油然而生,“望老师助学生一臂之力。”
白老先生握着茶杯的手一顿,眼皮缓缓垂下,“此事难于上青天。”
“老师可会反对?”
“……”这还真难以启齿,太过大逆不道。
白老先生现在万分后悔提起此事,谈谈风花雪月多好,讲什么国家大事,他抬头望天,但心里仿佛种了种子发了芽再也无法平静自持。
低低沉沉的笑声响起,赵靖宜取过被老师差点握碎的杯子,续上茶水,又塞回了他的手上说:“老师想什么呢,皇上千秋正盛,九皇子虽小,过了几年也就大了,届时未尝没有一争之力。”
忽然听到赵靖宜略带轻松之调,老先生怔然片刻,望着手里的杯子,恍惚间忽然感觉背上一凉,却不想在这冬日严寒中出了冷汗。
他闭了闭眼睛,道:“是老夫想左了。”
赵靖宜微微勾唇。
“曦儿应该到了。”赵靖宜起身,一理身上褶皱,未理会侍从递上来的披风,便昂首举步从容而去,背影坚毅冷肃,行走间带着迫人气势。
白老先生扶额,心痒头疼又带着浓烈的罪恶之感,心道今后这念头只会如野草疯长,再难压制。
林曦的马车刚停下,便听到车外传来一声清脆雀跃的声音,“表舅。”
赵元荣总能让他忍不住露出笑容,待掀开车帐,便看到那一脸欢喜灿烂的小脸,唤了声,“荣儿。”
林曦走出车厢,正要踩下马车,却不想旁边伸出一只手一下子握住他的手臂,微微一拉,林曦的身体便站立不稳朝着车下倒去……
身后的两丫头顿时惊叫道:“少爷!”
伸手不及。
然而一只坚实的胳膊已经揽住了林曦的腰身,轻轻一用力,林曦真个身体便被这人抱了个满怀。
扑面而来的浓重气息让林曦几乎窒了一窒,身体蓦地僵硬,之后才缓缓地软和,忆起这熟悉的感觉。
“小心。”沉沉而磁性的笑声在耳畔响起,唇似有若无地触碰耳尖。
这人真是……
众目睽睽之下,林曦的脸皮还没练就铜墙铁壁,这淡淡的暧昧足够让他不自在了。
“王爷。”林曦轻轻推了推。
赵靖宜突然兴起捉弄之意,肃着一张脸,故作正经地问:“林公子可是站稳了?”
而林曦的披风底下那只胳膊依旧搂地牢牢的,宽大的手掌还贴着腰侧轻轻摩挲,极尽调戏之意。
三年未见,这心尖上的少年已从记忆中成长,青涩稚嫩褪去,俊秀的面容,满身的风雅,嘴边噙着淡淡的笑容,此刻望着赵元荣的目光温和柔软,这站于车马前的风姿足够撩拨赵靖宜了。
抱住了便舍不得放开,赵靖宜眼中的暗色加深,只觉得周围无比碍眼。
这个人还要不要脸了?
林曦咬了咬唇,低喝道:“还不赶紧放开。”
昨晚夜深人静也就算了,今日还想宣布于众不成?
见人开始羞恼,赵靖宜只得从善如流地放开胳膊,林曦正松一口气,却不想这人松开手臂却拉着他的手,嘴里还郑重其事地说话。
“杵在门口作甚,赶紧进去,老师已经等候你多时了。”
握住自己的手牢而有力,林曦甩了甩没有甩脱,然而一抬头看到赵靖宜深刻的面容,眼眸中清晰地倒映着自己,渐渐地他就停止折腾了。
既然已经互明心意,又何必太过于在乎周遭,闹得分生。
“王爷亲自迎接,曦倍感荣幸,请吧。”
说完带着笑意,率先进了白府,赵靖宜俊冷的脸顿时冰雪融化,罕见地显示着喜悦。
只留下身后瞪着眼睛的赵元荣,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表舅和父王相亲相爱手牵手地走进白府,似乎皆忘了他的存在。
他环视一周,睿王府侍卫眼观鼻鼻观心,作为雕塑一动不动。而林家的仆从,那两朵圆润的姐妹花则诧异又怪异地互望了一眼,疑惑丛生。直到卫甲提醒才匆匆跟着进去。
赵元荣苦恼地捧住脸,他悲哀地发现父王一回来,自己就成多余的了。
进了白府,老先生还坐在原处等着,眯着眼睛看着踏着雪地而来的师兄弟,眼露诧异。
林曦是赵靖宜推荐给他收关门弟子,可见对其看重,却不想相处一起,不可一世的睿王爷还有如此温和可亲的时候。
于是让他纠结万分的念头顿时抛在脑袋,反而颇有兴趣地观察着两人。
事出反常必有妖。
相比他人,白老先生更加了解赵靖宜,他的视线在其相牵的手上顿了顿。
林曦恭恭敬敬地给白老先生见礼之后才坐下,赵靖宜坐于一侧,顺手斟茶。
“卷子如何,可有为难之处?”
林曦笑道:“老师之徒,自是顺利应答。”接着便说了卷子题目以及自己的回答,不急不缓,悠然自在,让白老先生分外满意。
“虽尚可,但不可懈怠,院试不过只是个开始,真正有才之人从乡试之后开始分晓。”
之前被赵靖宜惊了一惊,如见面对林曦,顿时发现还是小徒弟乖巧懂事,又贴心。
赵靖宜微勾唇角,心情愉悦,可见林曦跟白老先生相处的不错。
“曦儿本就才情俱佳,不过因身体之故耽搁了,有老师教导,直入金殿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