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宜姐夫姓李,涑河李,大家族出身,便是朝堂之上,虽然没有什么半朝的威势,但交好的同年同乡之流也多在要员职位上挂着,再有家族之中的前辈后辈,可谓是背靠大树好乘凉。
李大人所娶的妻子江氏,也是大家族出身,教养什么的都是极好的,难得的是还有大局观,不至于羁绊于后宅的妻妾争风上。
两人生有两子一女,娶妻嫁人,各自安定,嫁娶之人,也多是根深叶茂的家族子弟,并非寻常人能比。
联姻就是这般,越联越强,李大人的各种姻亲关系,也足够他家门访客络绎不绝,这还不算有出息的庶出子女带来的关系网。
这样一个大家族出身的官员,寻常人还真是攀附不上。
白灵儿在回京的路上,就找管家要来了个知事的仆妇王妈妈,让她给讲了讲这些事情,因李大人还未说准要不要让白灵儿入后宅之中,王妈妈斟酌着说了些,白尽年龄小,赶路的时候还能混在姐姐车中,跟着一起听,听出一个中心思想,“这样的大家族轻易撼动不得,就不要想着作妖到宠妾灭妻的地步,该什么是什么,守着规矩总不会差”。
“妈妈放心,我出身卑微,有幸跟在老爷身边,便是我的福气了,若是再不知足,真该是天打雷劈。”
白灵儿笑着给王妈妈倒茶,见她推辞不得才恭敬接了,嘴角的笑意又更深两分,“只我生来粗鄙,恐不知道个眉高眼低,万一惹了老爷夫人不快,就是我的罪过了。”
“小奶奶说得哪里话,老爷爱重小奶奶,谁不知道。”
王妈妈虚虚敷衍了一句,并不敢深说。
白灵儿笑着搭腔,你来我往地,边说边喝茶吃点心,看起来还真是一幅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样子。
快到京,突然听闻太妃薨,这位太妃曾经为先帝生育了王爷,虽王爷没留住,但生育有功,后来也平平安安成了太妃在宫中荣养,如今故去,自然也是皇家操办丧事,虽简办,底下却也要动一动。
李大人皱眉,在城外的庄子先行落脚,一行人更换了衣裳配饰,白灵儿和白尽并几个仆妇丫鬟留在了庄子上,李大人带着幕僚师爷先进城了。
“姐姐?”
白尽被白灵儿拉着手,看她目送李大人的方向,有些担心,本来看李大人的意思,似乎是要将白灵儿纳入府中为妾的,听着仿佛不如外室自由,可高低上,到底还是要高一等的。
如今时机不对,恐怕一时不能入府了。
“没事儿,好事多磨嘛,本来我还怕那府中规矩多,又是老太太,又是太太夫人的,到底好几层头头呐,如今在外面,就是我最大了。”
白灵儿很能开解自己,她在艺红楼也有小十年了,脸上的喜怒轻易不是能够看出来的,等闲挂着一抹轻愁,便像是那楚楚之姿,纵是欢天喜地,也改不了的做派。
白尽一时间竟不能分辨她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捏了捏她的手,暗示她还有自己可以依靠。
白灵儿拉着他回到塌前坐了,听他背诵文章,听了一个段落,微微点头:“好好跟先生学,学得出息了,以后自有前程。”
“我知道,有姐夫呐。”
白尽说着一笑,这是白灵儿常说的话,她很乐意表现自己对男人的依赖,仿佛菟丝花一样,离了男人就活不了了。
白灵儿点了点他的额角:“你呀,以后若是我进了府,你可不能再这样乱叫‘姐夫’了。”
江氏的弟弟才能叫李大人姐夫,其余妾侍的兄弟,哪个配这样跟李大人攀亲,也就是如今白灵儿还没入府,再有地方上规矩疏松,外室亲眷这样叫来,显得亲切罢了。
无人追究不是什么大错,有人追究,可就是不得了的罪过了。
白灵儿这点儿见识还是有的,一寻思,又觉得进府不好了,就像她说的,上头几层领导,她一个小小妾侍,真的进去了,就跟滴水入海一样,哪里还能显得出来?
不说每日请安问好,就说把她放在方寸之地,举动不能出错,也实在是让人受苦了。
若是府里的下人看人下菜碟,她的出身肯定又是最低的那个,必然要吃不少说不出的苦头来,一个“学规矩”就能把她压得悄无声息,被老爷遗忘了。
白灵儿想到这些,眉眼间愈发有些愁绪,她到底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便是心有城府,却又哪里能够在人生地不熟的异乡自在?
白尽看出来一些,却也无力安慰,他年龄小,说什么都显得错,还不如多学点儿知识,若是真的能够考出来个功名,不说立刻能够跟便宜姐夫相较量了,起码也有了些护住白灵儿的能力。
说到这考学一事,还是要借便宜姐夫的力,不然学子都是要去原籍科考的,地方上弄虚作假蔚然成风,若是没有过硬的关系,被本地人打压是必然之事。
“小小年纪,别皱眉头,以后就成了小老头了,去学吧,今日的字可写了?”
白灵儿询问着,把白尽打发去学习,又吩咐秋雨,让她好好陪着,莫要引得白尽学坏。
白尽听得满脸无奈,自己什么时候学坏过,不过白灵儿这幅做派,真的是很有些奶奶派头了,一听就是当家主事儿的。
李大人进京,周师爷也是陪着的,他没有留在庄子上,却给白尽布置了作业,不外是每天多少张字,看多少书之类的,一两句话的事儿,也不费功夫,就把白尽给安排妥当了。
太妃到底是太妃,时过境迁,丧事办得不算多么隆重,喝酒歌舞都禁了些时日,更不要说纳妾娶亲了,同样是要改了日子。
李大人是在地方上收了白灵儿的,却不算是正经纳妾,若要接进府来,还要走一道敬茶的流程,却不好在这时候大张旗鼓办,干脆就暂时把人放在城郊的庄子上了。
江氏听到李大人说这个白灵儿如何如何,笑着夸奖:“倒是个机灵孩子,也是个可怜人。”
她是明媒正娶的妻子,根本不担心后院的妾侍争宠,言谈间很是随意,对李大人纳妾,还觉出几分兴趣来,还能调侃两句:“定是个绝色美人儿。”
李大人捋着胡须,若有两分得色,“的确是长得好看,弱质纤纤,最是惹人怜。”
没有男人能够拒绝一个想要被自己保护的女人,尤其是这个女人还长得好,正好是自己喜欢的那一款。
“那我倒是好奇了,等哪日回来,定要好好看看。”
江氏笑着说,一身端庄,态度舒朗,看着就是个大气的主母,有容人之量。
李大人也不介意和妻子说这些,说到白灵儿的弟弟,还多说了两句,“看着是个有天分的,以后好好学,便是不能当官,也当成书法大家。”
文字上是很容易显人的,白尽想要装作初学者的样子,可执笔写字之时,难改惯性,哪怕刻意装生疏,一笔一划的力道,拖曳的弧度,也能显出些不同寻常来。
周师爷和李大人看重的都是这份才气,他们这样的人,钱财上,大抵是不缺的,只是名声上,谁都想锦上添花。
自身才学走到哪一步,已经可以看到头了,可若是能够领着一个更攀高峰的,岂不是也显出自己的水平来了,当然,这个人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提拔的,跟自己有关系的当然要优先。
“书法大家,那孩子才几岁,当得你这样夸?”江氏产生了些好奇,她也是爱好书法的,后宅女子,在这等琴棋书画上,用掉的时间更多,也就更在意一些。
李大人面上浮现出一层满意神色来,“你若见了就知道了,笔画间,隐有风骨,好好写,以后定能出名。”
大家族的子弟,鉴赏能力是不缺的,自己也是写了几十年字的人了,好赖还是能够看明白的。
夫妻两个围绕此事又多说了两句,等到老太太那里,就迟了一步,老太太精神头不好,没有多说什么,倒是太太,听闻白灵儿出身,有些不喜,“什么脏的臭的,都能进咱们家的门了,你若喜欢,放在外面就是了,别领进家来,坏了规矩。”
她这般一说,给李大人兴头上泼了一盆冷水,连带着江氏也被排揎了两句,丈夫好不好,总是妻子的错,若是妻子能够多给准备几个体贴人,又哪里至于让丈夫在外面寻觅绝色?
江氏没说什么,垂眉听训,李大人也不好硬顶,叹一声,应了个是,他糊弄外人的那套东西,给白灵儿和白尽准备的良民户籍,在太太这里什么都不算,她不许,那就真的进不了府了。
这点儿不如意,换了太太给的两个丫鬟,因逢着太妃丧事,不好操办,便只当丫鬟,伺候在书房里罢了。
白灵儿纠结了好久是否入府的事情,却没想到最后是被接到了一处宅子里,正式成了外室,尘埃落定那日,她的心思有些空茫,想了那么多,了解那么多,心里准备了那么多,最终都落空了。
“这样也好,还跟以前一样,宅子里我做主,也不用跟你分开了。”她最后这样对白尽说,也没什么不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