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城之后, 余老汉就要去找自己儿子,给李秋兰母子三个说了自家的住处,说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去找, 听着倒是热心, 却也就是客气话, 反正李秋兰大致看了一眼对方指的地方是怎样的街道, 就不准备过去找人帮忙了。
从余老汉口中, 李秋兰已经知道这城中一些地方大概在哪里, 就道了谢,跟他告别了。
不到两天的相处, 两个孩子倒是对余老汉很有好感, 或者说安全感, 对方一走,陈娟就有些紧张,看哪里都像是在看潜在的危险似的, 完全绷着神经, 放松不下来的样子。
陈明康本来还有些好奇, 被她拉得紧了,似乎也被对方身上那种紧张感传染, 跟着不自在起来。
城中的贫富差距还是很明显的,街上走的, 衣着光鲜的都能闲闲散散地迈步, 衣着不好的, 自觉就找犄角旮旯蹲着, 或者干脆贴着墙边儿走,走路都要缩着肩头垂着眼怕人看的样子,那气质上的分别就很明显了。
像是一个城中住了两种人一样, 不用靠衣裳来看人,单看气质,也能分出不同的等级来。
“娘,我们去哪儿啊?”陈娟问着,声如蚊蚋。
好像声音大一点儿就会惊动了别人,别人就会投过来异样的眼神儿似的。
李秋兰看了她一眼,再看没有吭声一脸信赖的陈明康,直接问:“康儿,你说呢?”
“我?”有些意外自己被问到,陈明康早就习惯了家中大事母亲做主,这会儿被问,有些意外,想了想说,“咱们先找地方住吧,便宜点儿的地方,城里肯定什么都贵,咱们钱不多,要省着点儿。”
他的脑子又不是真正的木头,比起古代完全不通俗物的书生,陈明康的思考有条理多了,显然来的这一路上,他也不是什么都没想。
李秋兰也是这样想的,不过,住差的地方?若是出来还不如在村里住着自在,那还真不如不要出来了。
“先找旅店歇歇。”
这样说着,李秋兰就领着他们往余老汉说的旅馆去,那是个物美价廉的便宜旅馆,自然便宜了,其他方面不可能太好,李秋兰在这里开了一个房间,暂时放了东西,就带着两个孩子出门。
陈娟还有些不放心那些东西,破家值万贯,别看东西少还不怎么样,但买起来也是要花钱的。
李秋兰却像是没有钱这个概念似的,带着两个孩子去了成衣铺子,一人一件还算鲜亮的衣裳直接穿上,自己也换了一套好看些的,又重新梳了头发,不再是那种老式古板的发髻,也不是一身深灰发黑的衣裳,皮肤脸什么的都没变好,却也像是换了个人似的,有了些光彩照人的感觉。
她都如此,陈娟换了身新衣裳,精气神也跟着上去了,更显出少女的清纯可爱来,笑着看她,认真称赞:“娘真好看。”
值得庆幸以前原主没让陈娟跟村中那些妇人相处,学出一身“传统”毛病,见了她这样穿,也没觉得不该如此鲜亮。
李秋兰没有夸她,原主就不是爱夸人的,陈娟的相貌也谈不上多好看,顶多是不丑罢了,个子矮,身材干瘪,违心说一句好看,还真是强迫自己。
陈明康见了,也说好看,却说得有几分犹豫,显然某些观念还是影响到了他的。
“来了这城里,可不能再穿这些旧衣裳,看着不像样,咱们以后可是要做城里人的。”
李秋兰这话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发愿,一旁卖衣裳的老裁缝听着笑着点头:“可不是么,这城里人,就要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多漂亮啊,这样穿好看,以后也要这样穿。”
一下三件衣裳的生意,小赚一笔,总是让人欢喜的,以后常来才好。
陈明康抻抻衣角,努力把衣服弄得平整些,再看那已经换下来叠好放在一旁的旧衣裳,不得不说,新旧差距还是很明显的,让他再去穿旧的,也不太高兴。
到底还小,没太担心钱的事情,很快就为新衣服笑起来了。
李秋兰没太在意他们的想法,孩子么,哪里有不高兴穿新衣裳的。
旧衣服本来说是不要了,陈娟舍不得,把自己的旧衣裳当包袱皮,裹了另两件,带了回来,又给旅店里添了一件行李。
李秋兰买了三个看起来还不错的藤编箱子,是那种行李箱的式样,专门有个把手,方便拎着。
那些包袱被陈娟重新收拾,塞入了三个箱子之中,真的是塞进去的,那薄被比较占地方,硬是压着才能扣上箱子。
再出门,三个就齐整多了。
因没住宿,跟老板说了说,果然是个好心人,只收了他们一点儿钱,就当钟点房扣费了,目送他们离开还纳闷,这开头还当是穷亲戚进城,怎么转身就换了个样,找到亲戚了?
这一下午,李秋兰如此反复又换了三处地方,从小旅馆到中档旅馆,再到美华大饭店,每换一个地方就换一身衣裳,等到入住美华大饭店的时候,他们的衣裳虽还不算极好的那一档,却也算是中等人家该有的样子了。
陈娟心里有些忐忑,却到底耐不住衣铺那些卖衣裳的好听话,来来回回,真是把人夸上天了,再看李秋兰表现从容,一点儿都不犹豫拖沓,她的所有担忧就都化作了信任,跟着走了。
陈明康所想更简单一些,亲妈,跟着走就是了,总不能被卖了。
他们两个唯一被叮嘱的就是不能说自家出身如何。给外人,说这些犯不着,若要问就说出来见世面诸如此类的。
两个还不懂如何包装的孩子,连理由都没问,就应了,陈明康甚至觉得有点儿理所当然,跟人结交,也不是一上来就说父母是做什么的,他本就没有炫耀的资本,虽不觉得自家丢丑,却也没必要到对谁都说家底吧。
陈娟更是只有点头的份儿,她从不违抗李秋兰的话,老实听话得很。
每次李秋兰见她如此,都带着点儿恨铁不成钢,怪不得剧情中被欺负死了,这种不争的性子也太让人憋气了。
美华大饭店算不得什么国际大酒店,但来往的客人都是非富则贵,如李秋兰母子三个这样的,还是有些太低端了,若不是李秋兰的气质能撑起来,服务员都不会正眼看人。
直到李秋兰说要一个套间,这才让服务员的笑意真诚了些,忙给拎着行李,送到了楼上。
这一晚安顿下来,就是家当花光的节奏,几年的地租,也禁不住这么倒腾,仅一个下午,一人就添了两件新衣裳,前一件上身没多久就脱了,李秋兰让陈娟扔了旧衣裳,只留新的,陈娟舍不得,说要把前头那一件退了去,这样还能换些钱。
她难得有主意,李秋兰也不打压,只也不好让她一个独自去退衣裳,再说退不退得成还是两说呐,便压到了次日再说。
次日,陈明康留在饭店之中看书,李秋兰独自出去了一个上午,再回来带着两人出去吃饭,之后就带着那三套衣裳往之前去过的铺子走去。
昨天才买,今天就退,哪怕衣服没什么破损脏污,裁缝的脸也有些不好看,陈娟无措地看着李秋兰,她之前开口说退衣服的话都没说完,就说不下去了,很是无助。
李秋兰直接对那裁缝说:“退了这件,我们再拿件更好的,要不然,就不在你这里买了。”
她们身上的衣服是昨日入住美华大饭店穿的,能够让那里的服务员不把人赶走的衣裳,的确是要更贵一些的。
裁缝见了,又笑起来:“看把我这吓的,还以为哪里不对付呐,咱们这也是正经的买卖,就怕出个事儿麻烦。快跟我来,您身上这样的,咱们这儿也有,保证不差… …”
陈娟脸上泛红,总觉得自己做错了事儿,说是退衣服的,怎么又买了呢?还买那么贵的。
她心里拿不定主意,嘴唇动了动,不敢吭声,跟着李秋兰去试衣裳,试好了直接换上出来的。
裁缝主动给包了他们换下来的那套衣裳,退的衣裳也收起来了,费用直接折在这三套里面,笑得殷勤。
李秋兰给钱也给得爽快,接了钱,裁缝的态度更好了,还给她们推荐洋装。
“咱们这儿的洋装都是照着外头的做的,别看不是国外来的,保证是好东西,夫人小姐们都喜欢的。”
“这个就算了,我不太喜欢那样子。”李秋兰故作出传统古板的模样来,下巴微抬,便显出几分不经意的蔑视来。
裁缝见状,忙改了口风:“是啊,我看那样子也花哨… …”
说了没两句,又有新客人过来,裁缝注意力转过去,李秋兰就带着陈娟走了。
陈娟怀里抱着那个装衣服的布袋,活像是个小丫鬟,跟着李秋兰,声音惶恐:“娘,我是不是做错了?”
那小可怜的样子,像是蜗牛紧张地缩回了触角,透着紧张害怕,大街上,李秋兰不好多说什么,看她一眼:“别在外头说这些,挺直腰板,大大方方走路,回去再说。”
陈娟应声而动,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宛若经过千百次训练一样,这又让人看得同情,至于怕成这样吗?记忆中原主的打骂,似乎也没有很严重的时候啊!
再次怒其不争,李秋兰回去却也没再说这个话头,有些事,说是没用的,还要让人自己看,慢慢明白,就好像学习这件事,自己不努力,别人能把知识给你塞到脑子里面吗?就是能,她也是懒得费那个力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