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慢慢的在小路上走着,来往的路人也不多,经过的人越少,冯虚心里越是放心。他最不想愿意发生的事情,就是引起别人的注意。他知他命里早该有此一劫,却不想来的这么早。
祖上有训,龙家人生死都不得入朝堂。除非死时粉身碎骨,否则死后也不得葬入祖坟。
他身无大志,只盼不要给祖宗丢脸就好。而那朝堂之事,就算没有祖上的训诫,他也是不想沾染半分的。龙家在九州大陆昌盛了数千年,只他这一辈出了他这档子事,他已经不知如何是好,再若是违了祖上的意思,怕是死后也不得超生了。
常山骑马,习刚驾车,白芷陪着冯虚坐在马车内,原本这马车也就是给冯虚准备的,只是不知怎么的,慕君浩的马竟然自己脱了缰绳跑掉了。于是乎,慕君浩便蹭上了马车。
冯虚拿了白芷带出来的竹简在看,借着烛火,马车一晃一晃的,他不觉得什么,慕君浩看的也心安理得,反正马车是他的,这主意也是他提的。冯虚三人不过是搭车的罢了。
暮色越发深了,白芷轻轻扯了扯冯虚的袖子,“公子,今儿就看到这儿吧。”
冯虚点点头,放下竹简。动作一起一落间,慕君浩瞟到了那无字的竹简,心中一惊,一路上他都在看这乡野书生有什么特别之处,竟让徐昭看中。百思不得其解,他不过是举止得体些罢了。而这无字的竹简,他究竟为何人。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他再明白不过。像他这般被放养在宫门外的皇子,或许不懂养尊处优为何物,可是深藏不露真真是见得多了。
习刚把车停在了一家小客栈,“爷,咱到了。”
慕君浩笑笑,掀开车帘,“我去安排住处,冯公子稍候。”只要是慕天佑的东西,他就要抢。皇家子弟,哪有亲情可言。所有的一切恩怨,都交给时间去解决。你不及我,那便入了地府等我,若是来生有缘,投到寻常百姓家做对难兄难弟也是好的。
他刚下了马车,冯虚对白芷说道,“去我们刚才路过的树林中,采一种根黄味苦,形同鸡爪的草。半篮为宜”
白芷点点头,下了马车。冯虚是主子,他说怎么做,她就怎么做。没有缘由。
习刚看白芷出了马车,往后走去,连忙跟着道,“姑娘这是去哪里?”
白芷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就走了。白皙似雪的肌肤上不带一丝表情,如同寒冰,让人望而却步。白芷眉眼弱水,红唇纤腰,再加上久在冯虚身边,举止之中都带了一种冷逸之气。再加上她本就不常见生人,习刚突然跟她说话,她自然是完全忽视掉。在她眼里,这主仆二人,定然是有所图谋。
习刚悻悻的停住了脚步,常山从马上下来,屁股疼的不行,要知道,他可是第一次骑马走这么远,以前都是偷着骑村里其他大户人家的马,这一下,他满足了心中所愿,却也是受了不少苦。
他笑道,“习兄弟莫要担忧,我家这位姐姐可是身上带了功夫的,不是那寻常姑娘家。”这一路上车内剑拔弩张,车外这两人可是越聊越欢,到了称兄道弟的地步。
再说那白芷,自小就被亲人丢在寺庙门口,身世早已寻不到,只是她争强好胜,不愿白白被人欺负了去,就跟庙内方丈求了半年,那老和尚看她着实可怜,就教了她功夫。她也争气,一套北斗拳舞得似模似样。但随着她年岁大了,和尚庙实在是不能留她了。那年冯虚经过那处,方丈见他举止有礼,面色和善,便将白芷托付给他。那时候,白芷还不叫白芷,是个叫翠丫的小村姑。
因为这事,冯虚在白芷心中犹如恩人。她心中感谢方丈的养育之恩,可寺庙毕竟不是久留之地,哪个女子愿意一生呆在和尚庙中白头。她没有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糊涂梦,她早就想清楚,就算一生不嫁,她也要陪在冯虚身边。哪怕做个烧水丫头,她也是甘愿的。她觉得冯虚是有本事的人,不会一生困在乡野。她尊他,敬他。知道自己配不上他,也不做他想,只愿陪在冯虚身边,护他周全。
待她采了那草回来,客栈里已经上了灯,她问了小二冯虚几人所在,就拎着篮子上了楼,刚到门口,就听得里面传来说话声,“冯公子当真只住一间?不是在下夸口,就算是包下整个客栈,也不是难事,公子何须这般委屈自己,我与习刚并没有坏心。”
是那个男子的声音,白芷轻轻蹙眉,进了屋。
慕君浩见她来了,理由便更加充分,“公子不摆架子,与常山兄弟一室,是公子大义,可白姑娘总不能如此凑合吧?”
三两句之中,白芷已明白了事情大概,当即柔柔的笑了笑,笑容明媚如春风,“慕公子多忧了,我随公子安排。一室同屋,也不是第一次了。”
她这话说的隐晦,慕君浩和习刚当即就认为她和冯虚是那种关系,可是只有冯虚三人明白,他们曾经也有过山水似意的流浪日子,能有一瓦遮头已是不易,哪里能那么挑剔。
慕君浩一时哽住了,看三人各忙的,也不知如何是好了,倒是冯虚开了口,“劳烦习兄弟帮常山把这草药涂在患处。”
常山回道,“公子,我没病啊,那糙病早已好了。”冯虚会医病,但这事也就他们几人知晓,冯虚也说这只是老人传下的方子,他照猫画虎罢了,哪里有什么高深。
糙病。这个两个字如警铃,在慕君浩主仆两人脑中炸开。并不是什么重病,只是就算是痊愈了 ,身上的皮肤也会皱烂如泥。习刚把常山揪了过去,“常兄弟当真得过那病?”
常山笑笑,“骗你作甚,还是我们公子救了我的脸面,虽然男人家不指这些,但顶着个赖头面,如何能寻得好婆娘?”
听他这话,慕君浩便又对冯虚多了几分好奇。冯虚对于常山的快言,也没有办法,事情走到这步,他不为自己想,也要顾着白芷常山两人。遂说道,“是你的屁股,骑了马,必是起了水疮,抹了这药,明日好上路,莫要耽误了慕公子的行程。”
常山面露喜色,揪着习刚就往旁边屋子去了,“还是公子体谅我。快快快,我疼的不行了。”习刚被他扯着走了,心中还嘀咕着,这野公子还真是有些门道,竟然料事如神。
慕君浩笑了两声,“冯公子当真是神人,竟能预先得知。”
“不过是些常识,哪里有什么神处,咳咳,白芷,去让掌柜下碗面,你也点些食粮,莫要担忧,这些都是慕公子付账。”
白芷笑嘻嘻的应了去了,慕君浩苦笑不已,这人把白芷支走便支走,还要宰上我一把。说是自己饿了想吃面,那白芷跟他多年,看着就是个灵秀女子,哪会不明白他的意思。定会下去把这店里最贵的吃食都点了。虽用不了多少银子,其人心之精妙,可想而知。
月光静静的淌进客栈,幽幽的烛火慢慢跳动着,冯虚说道,“慕公子不是寻常人,冯某也不拐言,我与令兄并无交集,日后也定然不会有什么他事,公子但可放心。今日之事,冯某欠公子一个情,日后定然会还。只是明日到了满城,公子还是放下我三人,速速归去吧。”他说的淡然沉着,似是指言一切的智者,睿智而机警的择变,让慕君浩对他又多了几分敬佩。
“冯公子何以得知他是我兄?”
“慕公子何以得知他在寻我?”
“哈哈哈...有些意思,有意思,冯公子果真妙人,慕浩以茶代酒,敬公子。”眼神晶亮,冯虚是个能人,他懂,如何留住他,是个难事。
本想冯虚会应了他,两人继续谈好,不料冯虚竟拿过那杯子,稳稳的放在了桌上。
“冯公子这是何意?”慕君浩蹙眉不解,冯虚不该是这么无礼的人。
冯虚心中叹气,话已然说到这里,就索性说开。“慕公子地位尊贵,如此乡野之茶如何能入得了口,还是莫要再续,免得误了口。满城鞠江楼有一道陈茶,还是不错的,公子明日尽可去喝个痛快。”
慕君浩俊眸一眯,那鞠江楼就是他前些日子一直逗留的地方,这人是知晓,还是凑巧?若是前者,他到底是谁的人。地位尊贵,他知道我与老大的身份,即便如此也要躲着老大,难不成是老二的人,可那小子何时有了这般心机,竟藏了这么个能者。
看得他的表情,冯虚淡然的笑道,“慕公子不必再猜了,冯某只是一介书生,这些个谋算之事,冯某心有余,而力不足。若是慕公子不放心,冯虚可用命对佛祖起誓,绝不为你兄所用,然则死无葬身之地。”他伸手从那雕花木盒中取出一尊金面玉佛像,“小生家中一贫如洗,此次出来,也只带了这尊佛,乃是我冯家代代相传之物,可赠与公子,以表决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