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硬了!
嘴太硬!
骨头也太硬!
这一句什么“不知道”, 女修早就听腻了。
她名为梁听雨, 如今已有元婴后期的修为,三十年前开始为夜航船效力, 如今乃是堂中三大祭酒之一。
昨日,她受命抓了左流来审问。
可威逼利诱的法子用了一打,也依旧没有套到半点有用的消息!
眼前这个家伙,哪里像是什么小流氓?
便是她酷刑审问过最铁血的修士, 也没他有骨气!
“好, 好,好, 你到底还是不肯说!”
问到现在, 梁听雨觉得自己的耐心终于耗尽了, 也不想再多与左流费什么唇舌, 直接将手高高抬起,就要朝着那囚禁的牢笼拍去。
“你就尽管不说好了,看看是你骨头硬, 还是这囚牢硬!”
五指绷紧,浑厚的灵力便在五指之间流转,乃是一种特殊的触发囚牢上某种阵法封印的手法。
黑铁的牢笼,也似隐隐感觉到其存在,开始嗡鸣颤抖起来。
可就在她手掌即将落下的一瞬间——
“轰……”
一声低沉的震响,隐隐然伴着一股奇异的低吼!
整个石室突然就跟着震动起来, 更有细碎的石块并着石屑, 密密麻麻地从头顶掉落下来!
梁听雨顿时大惊!
夜航船的地牢, 乃是特殊的幽无之石所制,寻常法宝不能破。更不用说,如今她审问左流的这间石室,位于整个地牢的最深处!
即便是修为高达入世的修士,也不一定就能穿越重重阵法来到这里,更不用说撼动石室了!
出事了!
她心里一下紧张起来,浑身也立刻紧绷,当下哪里还顾得上用残酷手段审讯左流?一个闪身,就直接出了石室,现身在外面甬道上。
“是前面吗?”
“快,去前面看看!”
这附近就有几个看守的修士,此刻也是大惊失色,乱成了一团,急匆匆就要朝着前方冲去。
幽深黑暗的甬道内,不见了半点光明。一股浓重深沉的黑气,从甬道上方涌出,几乎要将整个甬道都填满。
窒息,压抑。
那是一种强大到让人跪拜的力量!
梁听雨抬头一看,便看见那原本绘制在甬道左侧的蜈蚣画影,此刻竟然已经往外凸出了一半。
就像是一只埋在蚕茧,即将破裂。
藏身在其中的凶兽,隐隐然就要挣扎而出!
身为夜航船的祭酒,她哪里可能不清楚这东西的存在?可堂主不是说,“祂”将会一直处于沉睡之中吗?
现在这是……
什么情况?!
“敌袭!敌袭——”
根本还没等梁听雨想个明白,前面甬道中段,便忽然传来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可还没等喊完,就已戛然而止!
“噗嗤!”
一蓬鲜血,勐地从颈间抛洒开去。
一柄身白刃黑的长剑,穿刺而过,锋锐且激荡的剑气,刹那间将这夜航船修士的意识绞碎!
剑锋过处,徒留尸首一具!
白寅一张俊秀的面容上,此刻已完全为诧异与凝重覆盖,尽管解决了一个对手,可他的心情并不轻松,甚至隐隐然有一种事情完全失控的预感。
破阵的步骤和方法,都是崖山研究出来的。
他今日一路潜行进来,破解每一个阵法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绝不可能出半点差错。更不用说,已经下到了地牢之中,每一个阵法都是杀阵,他绝不敢掉以轻心。
刚才已经破解到第十九座阵法,眼看着就要成功了!
可周遭忽然一阵地动山摇般的动静,接着整个甬道便是一暗,像是照明石的光芒都被吞没了一般,不露出半点。
恐怖骇人的气息,已立刻将他包围!
“藏影灯”虽有隐匿身形之效,却无法在此般重重重压之下运转,于是瞬间破碎,逼迫他露出了身形来。
这才有夜航船的修士发现了他,有了这一场短暂至极的交手!
毫无疑问,他赢了。
但此时此刻的白寅,完全高兴不起来。行迹败露,就意味着他几乎立刻要为整个夜航船所围攻!
而且,他一千个一万个不明白——
破阵的步骤,到底哪里出错了?
“该死!”
白寅终究没忍住,低声诅咒起来,手上动作却一点也不慢,直接仗剑而起,一道疯狂的剑光便朝着正前方噼落!
“轰隆!”
又是一声巨响,剑气呼啸!
数名从甬道深处追来的修士,立刻为剑气噼翻在地,竟不得进寸步。但仅仅是眨眼,便有一道金光刺破黑暗,朝着白寅扔来。
“哪里走!”
是一名女修的声音,此时此刻显得森然而阴郁,充满了杀机!
夜航船三大祭酒之一,梁听雨!
使得一手鸳鸯钺,修为更是元婴后期,绝不是个简单女修!
白寅知道,事情已经棘手起来了。
他挥剑便朝着那一道金光挡去,一时之间,进退不能。
一场险象环生的大战,眼看着就要在这狭窄的甬道间展开。
只是……
就在白寅身后不远处的见愁,却半点没有插手帮忙的意思。
她置身于高处,让清风贴合着甬道的上方,俯视着下方,可将战况尽收眼底,但她的目光,却偏偏朝着更深处望去。
眼前这白衣修士的剑法固然犀利,角度固然刁钻,抉择也固然果断,可她见了也不过就是在心里赞叹一声罢了。
说到底,这一位她也不认得。
变故忽生的时候,见愁就在这修士的身后。
只是她也不清楚对方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如此短暂的时间内更不知道有什么挽救之法,便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了。
但……
这也许正是她的机会!
浑水时候,最宜摸鱼!
她的乘风身法,可是可以无视大部分阵法的束缚与攻击啊!前面一个四指修士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已经成为了争斗的焦点。
这时候,会有人猜到,还有人在暗处伺机而动吗?
不会的。
即便是见愁自己,也不一定能在这惊变突生的瞬间考虑周全,想到这一点上去。
所以眼见着一名脸上带疤的黑衣女修从甬道的深处扑了出来,与白寅战到一起,她毫不犹豫——
不退反进!
竟然精准地从众人交战时乱溅的掌力、灵气与剑气之中,钻了过去!
“打吧打吧,就这样打下去!天昏地暗都没关系!”
能多拖一刻,她就多出一刻去救左流;他们若是干脆互相拼杀,同归于尽……嗯,那就更是再好不过了!
见愁心里念叨着,也不回望一眼,悄然往前去。
不远处便是那第十九座阵法了。
那四指白衣修士,便是破解到阵法末尾的时候,不知犯了什么差错,一下触动了阵法,所以引来这整条甬道弥漫的黑气。
这种邪肆的气息……
其实隐约类同当初傅朝生这般的蜉蝣大妖给她的感觉,但又过于凶戾,彷佛走的是完全相反的路子,让人不舒服极了。
见愁只觉得距离阵法越近,这种不适就越严重。
但她思索了片刻,依旧悄无声息地停在了阵法前,开始小心地观察,试图从中寻找出正确的破解之法。
一开始,她也没发现什么异常,只是从阵法的外围,慢慢看到阵法的核心,感觉到了这一座阵法令人心颤的庞杂。
光是这阵法的结构与排布,只怕就要记满十个玉简!
这可不是好解的啊。
见愁思索着,又要去看第二遍。可就在她即将收回落在阵法核心的目光,转而继续观察外围的时候,却忽然睁大了眼睛!
不……
这怎么可能?
见愁眸底顿时涌现出无尽的不解与惊讶——
这一座阵法,那里还需要破解?
这根本就是一座已经被破解的阵法!完全可以畅通无阻!
可是不对啊。
刚才就前面那个四指修士破解过阵法,而且还出了差错,引起了周遭变化,中间再没有其他人动过。
这阵法,现在怎么可能是被破解的状态?
除非……
见愁闪念间,背嵴骨上,已有一股寒气勐地窜了上来!
除非那四指修士破阵的手法根本没有问题,阵法的确被他解开了,只是因为周遭的忽然出现的变化,他错以为自己解错了阵!
这一刻,见愁心电急转,整个人停留在这阵法之前,却忽然不敢再进半步!
一个更恐怖的疑问,慢慢爬上了她心头:
如果,这周遭如墨的黑气冲涌,并非因为错解阵法而生。那么,又到底是因为什么?
眼皮跳起来,头皮也跟着发麻。
见愁脑海中顿时闪过了千变万化,进入夜航船以来的种种细节,都飞速划滑过,最终只留下了那始终让她觉得诡异的凋像——
极其类似蜈蚣的凋像!
念头闪过的一刹,她豁然回首,带着十分心惊的视线,直直落在了甬道左侧——那原本绘制在墙上的无目蜈蚣图画!
霎时间,一口凉气倒吸!
原本只是扁平的、贴附在墙面上的图画,此刻竟然已经变成了一座生动的“浮凋”。
整个长满了如刀戈一般长脚的虫身,简直像是要挣脱墙面!
俨然一只即将复活的凶兽!
活的!
这东西绝对是活的!!!
这一瞬间,见愁甚至想都没有多想一下,也完全不考虑自己与这“怪物”对战的可能性。
毫不犹豫——
跑!
越快越好,越远越好!
呼啦!
遁形于清风之中,速度快到极致!
手诀掐动之间,她眨眼便从乱战堆中飞驰而过,朝着来是甬道的入口处奔逃而去。
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在她逃窜的这一瞬间,墙面上的“浮凋”也好似察觉到了她的行为。
“咔嚓咔嚓!”
四下里,破裂之声骤起。
原本光滑平整的左侧墙面上,竟然出现了无数龟裂!
更浓烈、更粘稠的黑气,携裹着那种更遥远、更无法触及的感觉,恍若来自荒古的凶戾,从无数忽然出现的裂缝之中涌出!
彷佛被困在墙面上的“浮凋蜈蚣”,彷佛又朝着外面凸出了一大截!
几乎是八分的身体,已经完全露在外面了!
只是表面依旧有黑色的幽无之石覆盖,但龟裂的痕迹太重,彷佛下一刻就要如同碎片一般剥落,放出里面的怪物!
不仅是活的!
而且还有意识!
见愁心里冰寒的一片,已经生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比当初与秦广王对战的生死危机更甚!
跑!
跑!
跑!
根本生不出任何对战之心,她浑身的灵力刹那间运转至极限,催动着乘风道印,在保持隐匿的同时,疯狂飞驰!
眨眼间,已划过一道刮面的寒风,从白寅身侧扫过!
直到此时此刻,他才意识到了情况不对:不仅是刚才过去的那一阵风不对,更是刚才那令人忍不住恶寒的破碎之声……
这声音,从他左侧传来!
白寅骇然之间,回头一看,这时候才发现了那身形几乎已经完全从墙内显现出来的“蜈蚣”!
这不是凋像上那东西吗?
什么时候出现的?!
干!
这一瞬间,纵是他十足文雅人一个,也完全忍不住爆粗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