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入一种诡异的“自我嫌弃”之中,见愁嘴角抽搐了半天,面无表情地看着小貂。
在这个过程中,小貂也一动不敢动。
过了好半天,见愁才向着它招了招手:“过来。”
小貂唬得一摇头,“呜呜”叫了两声,下意识地后退。
一步,两步。
见愁又唤了一声:“过来。”
这一次,小貂亡魂大冒!
这特么看上去就像是要怼自己啊!
谁过去谁是二傻子!
它毫不犹豫,拔腿就跑,简直化作了一道闪电,立时就窜进了书房这一堆书架之中。
见愁看得又好气又好笑。
牙缝里抠出的东西都要跟自己发脾气,一开始她还信了,现在才明白过来,这家伙扔在乾坤袋里,妥妥就是破烂。
还跑上了?
“你跑什么?我就想看看你嘴里到底什么构造罢了……”
叹了口气,见愁见它跑远了,忍不住笑了一声。
若换了以前,她还真不一定抓得住它,现在么……
眼底微光闪过,见愁直接抬手握剑,霎时间屋内一股飓风卷起,她整个人立刻与吞风黑剑融为一体,化作狂暴肆虐的黑风墨潮,扑向了小貂!
“轰!”
整个书房里,像是忽然有海浪卷起。
前面还跑得欢快的小貂,听见声音忍不住回头一看,便见黑风墨潮堆积,磅礴降临!
“嗷!”
小貂浑身毛都立了起来,怪叫了一声,脚下一个打滑,起来之后却跑得更快了!
娘呀,妖怪啊!
“砰!”
前面明明没有什么东西,可小貂却一头撞在什么东西上。
“呜!”
痛!
小貂抬头一看,先前还在它身后的见愁,竟然已经持着剑,双手环抱,饶有兴致地看着它。
怎、怎么回事?
小貂蒙了。
可也仅仅是一刹那,它可半点不想被见愁抓住!
只停了那一下,小貂想也不想,立刻调转方向,重新开始了逃亡之路,再次勐力一蹬腿,朝着更狭窄的地方跑去。
见愁见状,颇为无奈。
她一耸肩,身形再次消失,下一次出现,便又在小貂的面前。
……
如是来回往复。
可怜小貂东跑西跑,一抬头却总是发现面前就是见愁,跑个几圈,彻底绝望,四条腿一软,直接累得趴在地上吐舌头。
见愁闲庭信步一样走了过来,黑剑在掌中转了个圈,又被她紧握。
站在小貂旁边,拿脚推了推它小小的身子,她好笑道:“不跑啦?”
“呜呜!”
跑个屁!
能跑得过你吗?
小貂翻了个白眼,心里却是苦哈哈地。
怎么才一段时间没见,自己这一位便宜主人的速度,就变得这么神鬼难测起来?
没毛病吧?
见愁看它郁闷地把头贴在了地上,更是乐不可支:“跑两圈就不跑了,我还当你多有骨气呢。”
“呜呜呜!”
哼!
迟早本貂会有骨气给你看的。
只不过……
不是现在。
小貂朝着地面,悄悄翻了个白眼,只准备继续装死。
想来见愁也没那么冷酷无情,还要惩罚自己吧?
念头刚一闪过,它脑袋已经彻底靠在了地面上,不过也就是这一瞬间,一股异样的,很清新的味道,从地砖的缝隙之中透了出来。
这是什么?
小貂一下闻到了,多嗅了两下。
见愁还站在那边,想直接拽小貂起来,没想到,一错眼便发现它在地上嗅,不由有些愕然:“怎么了?”
小貂不再装死,竟然从地上爬了起来,绕着那一小块地方转圈,两只湿漉漉的眼睛亮极了。
它明显激动了起来,转头朝着见愁叫唤。
“嗷呜呜呜!”
便宜主人,有好东西,下面有好东西!
肉肉的小爪子一伸,小貂使劲儿给见愁指自己脚底下。
下面?
见愁看了一怔,本还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可脑海之中却电光石火一般闪过了方才梅瓶下压着的那一句话……
地藏转生池水……
虽不知小貂到底是什么来历,可它对“宝贝”的直觉,见愁是丝毫不怀疑的,否则,哪里来这一地价值连城的异宝?
难道?!
见愁皱了眉头,刚要俯身下去查看。
“簌簌,簌簌!”
“叩叩,叩叩。”
两种不同的响动,几乎同时在此刻传出!
见愁动作一下止住,有些诧异。
“簌簌”之声较小,来自她袖中,隐约有一缕幽蓝的光芒闪烁。
见愁立刻就感觉出来了。
这是大头鬼小头鬼给自己留下的纸符,回头再来枉死城,可以借此与她联系,找到她的位置。
“叩叩”之声则较远,来自宅院门外。
是有人在外叩门。
知道她住处的也就老周与陈廷砚,老周不用说,跟自己没什么关系,此刻必定是陈廷砚在外头。
这……
不来则已,一来就要全来啊!
见愁一时都没反应过来,跟小貂相互看着,大眼对着小眼。
“叩叩叩。”
敲门声再次传来。
“见愁,在吗?我来看你了。”
还在发愣的见愁顿时一个激灵,瞅了一眼地上满地的狼藉,五花八门各种奇珍异宝,直有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一脚伸出去,疾而轻地点了小貂一脚,见愁压低了声音:“还不快收起来!”
“嗷!”
小貂终于反应过来,“嗖”地一声,化作离弦之箭,冲了过去。
那一瞬间,它勐一张嘴,足足三丈。
小小的身子,大大的嘴巴,诡异夸张到了极点!
似要吞吃天地!
“嗷吼!”
小貂一声吼叫,“叮铃哐当”,所有散落在地面上的宝贝,竟然全数飞起,朝着它口中飞来,一下消失在了它密密的齿缝之中。
嘴巴一闭,地面上已经干干净净。
小貂重新化作了小巧的一只。
见愁抄手便将它和骨玉一起抓了回来,向灵兽袋中一塞,彻底不见了影踪。
“砰!”
做完这一切之后,见愁一抬头,那紧闭的书房大门便被人撞开了。
“见愁,没事吧?!”
一脸紧张的陈廷砚出现在门外,手持一柄折扇,离地半尺漂浮,一时竟也有满身凛冽之气。
只是,在看清屋内情况的时候,他有些错愕。
怎么什么都没有?
凶兽呢?
刚才明明听见奇怪的吼叫来着……
屋内一切陈设,就跟陈廷砚大半个月之前看到的一样,书架上甚至还有薄薄的一层灰,看得出见愁根本没有来得及收拾。
此刻见愁就站在屋内,用一种难以言说的眼神看着他,似乎是在诧异他怎么就进来了。
这一下,陈廷砚倒是尴尬了起来。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只好站在门口,以手掩唇,咳嗽了一声,开口道:“呃……我、我刚才路过你宅院的时候听见里面好像有动静,想你应该起来了,没想到刚才叩门的时候,忽然听见奇怪的声音,担心你安危,所以情急之下,破门而入……这个……”
见愁还是用那种目光看着他。
但这并不是觉得陈廷砚无礼,而是一种“好险”的惊魂之感。
便是陈廷砚似乎对自己毫无妨害,见愁也不敢叫他看见了奇怪的小貂,谁知道极域有没有小貂这样的异兽呢?
更不用说,刚才地面上还有那么多的东西。
还好自己跟小貂反应都够快,不然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如今看陈廷砚尴尬,见愁就松了一口气,主动勾了几分镇定的微笑,上前两步道:“四公子误会了,我方才乃是在修炼一门比较奇特的功法,所以声音奇怪,并没有什么危险。”
“哦,哦,这样啊。”
陈廷砚用扇柄蹭了蹭自己的额头,依旧尴尬。
修炼功法,这真是再正常不过了,十大鬼族之中古怪的修炼方法实在是太多了,发出各种奇怪声音的更是数不胜数。
见愁这里不过是一声兽吼,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
虽然……
一名女修跟会发出兽吼的功法,似乎有那么一点不搭。
这么想着,陈廷砚下意识地就关注了一下见愁的修为,一看之下,倒有些惊讶:“你的修为,精进好快!”
话题一下跳转,见愁有些没反应过来。
不过随后又彻底放下了心,她低头看了自己一眼,也笑道:“承蒙四公子记挂,不仅伤势好全了,修为还有进益,也算是因祸得福了。我原本想择日造访四公子住处致谢,不想四公子今日先来了。屋内还未打扰,四公子若不嫌弃,还请进来坐。”
“坐就不用了。”
陈廷砚心里惊奇,觉得见愁这修为进境算是看得见地涨。
不过一想她原本那微尘一样大小的一粒魂珠,也就释然了。
修为是进益了,可寻常化珠境修士的魂珠都有近两寸直径,见愁这小婴儿手指尖大小的一粒,也就比米粒大那么两圈,实在是还不够看。
原本就小,所以即便只涨一点,看上去也像是翻了几倍,自然唬人。
实际上,此刻的见愁依然难以与其余任何一个化珠境的修士相比。
对见愁怎么能修炼成这样,陈廷砚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他今天来,自然不是为了跟见愁探讨这些问题。
面上挂了洒然微笑,陈廷砚开口道:“鼎争金令飞来,已经过去有大半个月,还记得我跟你说鼎争的规则吗?”
“这一次争夺入场资格,是在十八层地上楼,每城都有八个名额。”
“今天有个比较强的家伙出场,是十大鬼族第一的鬼王族,你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十八层地上楼,枉死城中最高的楼。
据说地府七十二城每一城之中都有一座十八层地上楼,寓意着十八层地狱,几乎都是城中最高的建筑。
金令飞来公布了鼎争的具体规则,见愁却没来得及去看,此刻也并不了解。
但是对于陈廷砚说的,她却能明白。
鼎争一共三轮。
首轮争夺入场机会,十大鬼族和八方阎殿各自推举一定的人数直接进入下一轮,其他想要参加的人则根据金令公布的规则,争取名额。
今年是在十八层地上楼举行?
见愁一下来了兴致,点头道:“我如今无事,倒是可以去开开眼界。只是不知今年具体规则如何?”
说着,见愁已经从屋内走了出来。
陈廷砚自然知道她是答应了自己的邀约,心想自己又迈出了成功的一步,面上忍不住有些激动起来。
“没有太大的变化。金令百日,前面九十九日都在选入场之人,十大鬼族与八方阎殿决定了名额,其他人各自争取。”
他与见愁一道往外走。
“今年十八层地上楼第十层上,放了八枚鼎戒,每次只出现一枚。一枚被人取走,才会出现新的一枚。谁能登上前面十层,拿到鼎戒,就拥有了资格,一起进入第二轮。”
说完,陈廷砚还递了一枚玉简给见愁,笑道:“今年鼎争的规则早已经公布出来了,那天你受伤急需修养,我也没来得及给你,这一下你看看。”
天下这一类事情都差不多。
只不过,有的规则要当时才知道,比如左三千小会;有的规则,却已经早早被确立了下来,可以早做准备,比如极域鼎争。
见愁没有拒绝,接了过来,仔细看了起来。
前面的确如陈廷砚所说——
第一轮除却八方阎殿、十大鬼族之外,其他人通过十八层地上楼来争夺;
第二轮则是见愁先前已经知道的文试,像是科举,各自解答问题,答对其中八成问题的才能进入到第三轮。
只是……
第三轮竟然是在十八层地狱之中进行!
过了第二轮的鬼修,需要从最接近地面的第一层开始,逐步往下,一层一层深入地狱,直到深入到第十八层。
最终留在第十八层中的鬼修,便是最后的“鼎元”!
在看到规则的瞬间,见愁忍不住讶异了起来:“这……”
十八层地狱,乃是所有身陷轮回之中的众生受罚之所,其中关押的都是认定的“作恶多于行善”之人。
人间孤岛自来有“十八层地狱十万恶鬼”之说,不用想都该知道,这到底是个怎样险恶的存在。
将鼎争放在这里……
便是经历过了许多风浪的见愁,也不由得感觉到了一种森然的冷意。
“而且……若是最终留在十八层之中的有两人呢?”
见愁又盯了盯那“鼎元”二字,生出这样的疑惑来。
此刻她与陈廷砚两人已经走到了大街上,眼看着就瞧见了不远处的地上楼。
高高的十八层地上楼,像是一道耸立的圆柱,八角飞檐高高翘起,漆色深黑,下方早已经是人头攒动,人声鼎沸。
不断有人从远处来,快速地走入楼中,一脸兴奋。
陈廷砚自然也注意到了今日这热闹的场景,听了见愁疑问,他回头一看她,笑容有些莫名,反问道:“怎么会有两个人?”
怎么会没有两个人?
两个人一起进入了,是完全有可能的。
见愁刚要开口问询,可一触及陈廷砚那莫可名状的眼神,心头忽然一跳,一下就说不出话来了。
鼎争。
这里不是讲究无论如何也不伤性命的左三千小会,而是极域鼎争。
此间鬼修,虽有善恶之分,可行事作风,更类邪魔外道,既然鼎元只有一人,若真有两人进入,必定是个残杀之局……
见愁面上神色变幻。
陈廷砚看在眼中,知道她已经看完了此次鼎争的规则,只补了一句,道:“鼎争,向来都是死活不论的。”
而这一条一直以来都是默认,并不算入每次的规则之中。
心底一叹,见愁摇头一笑:“所以果真只有一个鼎元,是我见识浅薄了。”
“别说你,就是我当初都吓了好一阵。”
陈廷砚略有些夸张地摊了摊手,算是安慰见愁。
见愁却是在脑海之中回忆起了自己那些在左三千小会上认识的伙伴。
陆香冷,姜问潮,夏侯赦,左流,小金,如花公子……
台上虽针锋相对,待得出来,却能患难与共。
中域左三千虽只浩浩十九洲大地中的一块,却平白有一种世外桃源般的气质,自与别处不同。
她偶遇的北域裴潜,心机深重,处事果决狠辣,不是善茬儿;
她听闻的东南蛮荒,茹毛饮血,杀戮成风,外道横行;
她认知的明日星海,九流汇聚,路有白骨,河流红血;
……
凡此种种,皆与左三千不沾半分干系。
如今意外所至之极域,无疑类似东南蛮荒、明日星海。
鼎争……
一场杀戮盛宴吗?
见愁心中无端地冒出这样一个念头来,自己又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到底与她没有太大的干系,索性不再去想。
两人到得十八层地上楼下,便见人潮拥挤,就连行进都变得困难。
前面似乎设了个关卡,有人在那边收取玄玉,之后才放人进入。
大把大把的玄玉,像是破石头一样,直朝十八层地上楼入口处的大箱子里流。
陈廷砚一看前面,还有人排着队呢,顿时叹了口气:“得,又要排队了。今儿本来是天没亮去找你,想早点来这里看看,没想到还是迟了……”
鬼王一族新一辈中颇为出色的人物,已经能引得众人奔走相告,纷纷来看。
陈廷砚早有预料,却依旧没想到会有这么热闹。
他唉声叹气,捶胸顿足,看着前面,只有满脸的郁闷。
见愁倒是一点也不着急,反而觉得新奇,像是要进戏园子看戏一样。
她瞧了那装着玄玉的大箱子一眼,只想起了先前陈廷砚说的,只有十大鬼族与八方阎殿的一些人,才能经营与鼎争有关的“生意”,这可不是笔大大的生意吗?
枉死城中,还有不少人向着十八层地上楼汇聚。
不交玄玉固然不能入场,可即便是守在楼下听听最新的消息,那也是好的。
此时天光已然大亮。
山海市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像是从没有出现过一样,原本被遮挡的天空也露了出来,虽然依旧昏黄,却给人一种高旷之感。
录籍处那牌楼在地上拉出了一条长长的、模煳的影子,守在前面的小鬼差累了一夜,这会儿呵欠连天。
才领了身份玉牌的新鬼们,陆陆续续从录籍处的大门里走了出来。
大头鬼小头鬼两个则跟在张汤的身后,走在所有新鬼最后方,两个人今天都累得够呛。
“真是撞邪了,以前没听说有这么多枉死鬼啊,怎么轮到咱们接引司做这差事,枉死的鬼就多了起来?哎哟,累死我了!”
小头鬼舌头都要吐出来了,一面走一面抱怨。
大头鬼则是累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一个劲儿地点头:“对,对。”
唯有前面的张汤,修为不低,走起路来晃都不见晃一下,照旧四平八稳。
听了小头鬼的抱怨,他那微微皱着的眉头,又拧得紧了一些。
抬眼,目光前移,落在已经陆续离开的新鬼们身上。
不同于先前只有见愁一个,这一拨到枉死城录籍的新鬼,足足有五十多人,其中大部分都穿着长衫,面相温雅,分明都是书生打扮,只有七八人例外。
因为曾在大夏为官,张汤对这些人的打扮也很熟悉,基本都是国子监的学生,其中几个还认识张汤,刚看见他的时候诧异无比。
这大半个月以来,前前后后被送入枉死城的大夏书生,没有三百,也差不多远了,且俱非“寿终正寝”,而是“逆天枉死”!
张汤沉思着,慢慢地从牌楼下面走过去。
他想起了自己从这些人口中问道的一些事情。
不久之前,大夏国子监中便出了不少的怪事。
几乎所有书本之上的文字都消失得一干二净。在监中治学的师生也随之出现了古怪的情况,前不久才背过的书全忘,甚至有时候连简单的一个字都不认得。
往往他们一觉睡过去,就已经人事不省,魂归九幽。
所有人都不知道此事从何而起,唯独有一人曾战战兢兢提起,说这些事都是在“国师”回来之后发生的。
国师……
对于这个称呼,张汤可是一点也不陌生。
他能到此地,可不就是是拜这一位“傅国师”所赐吗?
如今,竟又有许多人送命……
大夏将乱,妖祸纵横吗?
眼帘慢慢垂下来,张汤依旧在沉思之中。
后面的小头鬼只觉得有点胆战心惊,他手里还掐着个法诀,正在借先前给见愁的那一枚纸符,确定见愁的位置。
“那个,老、老张,听说今天鬼王族的厉寒要去十八层地上楼,夺鼎争名额,我跟大头准备去找见愁大尊,一起看看。你要不要一起去?”
小头鬼思虑再三,还是凑上来跟张汤说了。
张汤有些心不在焉。
小头鬼说的前半截他也没听清,只听见了“见愁大尊”后面那一截,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小头鬼顿时一喜,还以为自己戳对了张汤的痒处。
盛传张汤得了八方阎殿秦广王的赏识,早早就定了他直接进入第二轮的名额,那一阵崔珏虽似乎与他不大对盘,却也奉命对他多有关照。
要参加鼎争的张汤,自然应该对鼎争的事情感兴趣。
所以小头鬼脑瓜子一转,就想到了去看热闹的事情。
张汤答应得这么快,他心里就得意了起来,自觉跟张汤关系有近了一步,这大腿也抱得更牢靠了一些。
当下,小头鬼继续掐着那手诀,拽了大头鬼,兴奋起来:“这边走这边走,见愁大尊好像也在地上楼那边呢。”
两个欢腾喜悦,一个沉冷如冰,一道向前行去。
附近还有不少不知应该去哪里的新鬼,都是才死了不久,刚来枉死城的。
一路上虽有小头鬼叽叽喳喳跟他们介绍了许多,可真到了这种陌生地界,所有人心里都有一点惶恐,还好他们之间基本都相互认识,还能一起走着壮壮胆,不然只怕在这城中都要吓死过去。
就连不认识的新鬼,都忍不住朝这一群书生之中挤,想要跟大家一起走。
独独有一人例外。
他身材颇高,披着黑色的斗篷,当是名男子。
整张脸都隐藏在兜帽后面,让人看不清他的模样,站在街边,就像是一道浓墨刷成的影子,没有什么存在感,也没有人注意到他。
在众人叽叽喳喳讨论自己将来去处的时候,他只看向了前方。
张汤与那两只小鬼,已经渐渐远去。
隐在一片阴影之中的唇角,便轻轻地勾了起来。
他想起自己方才听到的话,循着他们去的方向,无声地迈开了脚步,与周围的人流汇聚在一起,同样向前而去。
十八层地上楼前。
陈廷砚与见愁已经排了许久。
见愁平心静气,陈廷砚却是频频摇头叹气:“可惜我的族人早已经进去,不然叫他们帮个忙,也不至于这样了。”
“无妨,我们也不赶时间,再说了,那一位鬼王族的鬼修,不也还没来吗?”
在站着的时间里,见愁也已经打听清楚了今天这一位要紧角色的情况。
厉寒,鬼王族的新一辈。
十大鬼族各有排行,鬼王,日游,夜游,无常,牛头五族排在前五,其中鬼王一族更是高居首位。
今年十大鬼族每一族有五个名额,都给了一族之中的佼佼者。
这一位厉寒,修炼有三十余年,之前一次闭关长达十年,出关之后便已经有玉涅中期的修为,可以说是天赋奇佳。
若非他修炼年限不够,又执意要参加本届鼎争,只怕再过几年,必定是下届鼎争争夺“鼎元”的有力之人。
以此人如今的实力,在人才济济的鬼王一族,仅能排到第六。
倒霉的第六。
于是,此次鼎争,这一位厉寒,并没有获得族中给的名额,只能来十八层地上楼拿。
消息一出,整个枉死城都热闹起来。
所以,见愁与陈廷砚二人为了看上一场高手出手,在这里等这么久,实在不算什么。
见愁看得开,陈廷砚却是心有不满,嘀咕道:“哼,本公子也是玉涅期呢,我才进来几年?即便是吞丹药吞的,也比他厉害……真是,竟敢让本公子排队……”
闻言,见愁微微汗颜。
吞丹修炼不是稀奇事,但这么反以为荣地拿出来说,她也是服了。
陈廷砚,当真不是什么普通人啊。
心里感慨了一声,见愁便想劝他一劝,不过刚一张口,就有一道兴高采烈的声音传了过来——
“见愁大……不,见愁!见愁!”
像是要喊她别的称呼,又忽然醒悟过来,这里大庭广众,不该这么喊,于是连忙改口。
这声音格外耳熟,已经有一阵没听见了。
见愁一下顺着声音抬眼看去,便见前面小头鬼。
他当先挤进了人群,给见愁挥着手,跑到了她面前,一脸兴奋:“可算是找着你了,果然也是来看厉寒的吧?”
见愁还没出门的时候,就感应到了那纸符的响动,这会儿小头鬼找上来,她虽有些惊讶,不过也只是一刹那。
“来看看热闹,你们呢?”
“才送了一批新鬼来这里,直从夜半忙到天亮,累死个鬼了!”
小头鬼正在跟见愁抱怨,又喜道:“我们是听说有热闹可以看,本准备找你一起看呢,没想到你也在这里。”
见愁一乐,虽知道这小穷鬼打的是什么算盘,不过半点也不介意。
她笑道:“那咱们倒是可以一起去里面看看热闹。”
说着,她抬起了头来,向着小头鬼身后看去。
站她身边的陈廷砚,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忽然窜出的这小鬼,竟与见愁认识?说话还这样随意,约莫是熟识?
我们?
咱们?
这还不只一个?
陈廷砚一下好奇了起来,也随着见愁一起看了过去。
这一看,便是一愣。
小头鬼脑袋尖,人机灵,从人潮里挤过来半点不费力。
大头鬼就惨了,脑袋大,心思也不灵光,笨拙地跟在小头鬼后面,一起挤,挤出了一脑门子的汗,才好不容易到了近前来。
可是,在大头鬼身后不远处,那原本围拢的人潮,此刻竟然渐渐分开了,慢慢地让出了一条道。
一个身穿官服的男子,脚步沉沉,平稳地走了过来。
面容寡澹,活像是所有人都欠他一条命,刻板沉闷,一身冷肃。
陈廷砚认出他来,想起当年在大夏,这刀笔吏参他老爹的那几道折子,一时气得心梗,不由得冷笑了一声:“瞧瞧,这不是官威赫赫的张汤张廷尉吗?好久不见,你还没死呢!”
那一瞬间,堪称是剑拔弩张!
见愁伴着大头鬼小头鬼三个都听傻了:这、这什么情况?
唯独张汤,还镇定自若。
他抬眼一瞧陈廷砚,也知道这一位昔日的“陈四爷”,可他并不在意。
张汤向来只跟他老子陈太傅那一级的人斗,换了陈廷砚,本事虽有,却还太嫩,不够看。
是以,他只两手朝宽袖里一拢,澹澹道:“不牢挂心,张某死过一次,已不能再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