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解体
说是荒林,其实不过数十株不知名的树木,且很是稀疏,树叶落尽,光秃秃的枝干在月色的映射下,像是披了一层银霜。
马天行奔到林前,毫不停留,飞身掠了进去。他身后不远处的那名女子也是紧随其后。
到得林前,谢璧放慢了脚步。已是深秋,林中铺满落叶,若不小心谨慎,很可能会被前面的二人发现。马天行已是武神阶的高手,那女子既然能将他追得落荒而逃,武功自是非同凡响,至少也是武神阶的高人。
谢璧虽然猜不透普天之下哪个年轻的女子有此功力,但事实摆在眼前,不由地他不信。前面二人奔跑之际,脚下自是发出了沙沙的声响,但绝顶高手耳力甚是敏感,两个人的脚步声和三个人的脚步声,还是能分辨得出。是以,谢璧不愿侥幸试之,虽然他并不惧怕那位女子,但他也不愿这么做,更重要的是若是他这样做了,查看究竟之事便烟消云散了。
他本是好奇,紧随而来是为了查探究竟的,也就是存着看戏的心理前来的,怎能此刻现身呢!
他放慢了脚步,相距前面两人却是越来越近了。原来,他使出了轻功中极难练就的“海燕掠波”,腾空而起,一个飘身便是数丈之遥,然后脚尖一点地,借力再次飘身,犹似御风一般,俨然骄傲的海燕掠过波涛汹涌的海面。
这是江湖武学轻身术中最为高明的技艺了,也只有顶尖的高手才有此功力,即便武神阶的高手也是颇有不及。
也不知马天行逃命心急、那女子追赶心切,还是此二人的武功比之谢璧确有不及,都没有发现身后越来越近的谢璧。
疾行间,马天行突然顿住了身形。谢璧借着皎洁的月色看得明白,他已立在了悬崖边,下面深不见底。
谢璧半空中两脚一错,借力拔高丈许,轻飘飘地落在了一根手臂般粗的横枝上,横枝竟是纹丝不动,浑不受力一般。
那女子也停住了脚步,长剑虚点一下,冷声道:“马天行,你这无耻之徒,看你还望哪儿跑?!”
谢璧闻听这女子之声,甚觉耳熟,似是在哪里听到过,一时却想不起。那女子背对着他,只能看到她那曼妙多姿的背影,即便熟人,他也是不知。
马天行回过身,手里的长杆烟袋横在胸前,以防对手突然迫身进袭,跟着长吁了口气,道:“姑娘,你我无怨无仇,你为何要赶尽杀绝,放我一条生路可好?”
这是一句求饶的话,再普通不过,但谢璧听在耳中,却禁不住心头一凛。
须知,早在数年前,马天行便闯下了极是响亮的名头,当之无愧的黑道中的一代高手,败在他手下的成名高手实是不胜枚举,更是跻身武神阶的高人。即便面对谢璧,他也不会说出这等求饶的话来,但此刻却说了出来,而且对方还是个妙龄少女。
“难道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少女武功还真在马天行之上?”谢璧心念一动,不觉眉峰紧蹙。
“放你?”那少女笑了笑,“你想让我饶你不死?”
“是啊,女侠……”
“放你?放你的狗屁!”那少女截口道,“遇到了我,你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这少女语声平淡,但谢璧闻听之下,心头突地一跳。
马天行叹了口气,脸上竟无惧色,说道:“女侠,你要杀我,总得让我死个明白吧,你可不能冤杀好人啊!”
“好人?”那少女冷冷一笑,“你若是好人,那天底下也就没有十恶不赦之人了。”
“我?”马天行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脸错愕,“你说我十恶不赦?”
“难道不是?”那少女反问道。
“我做了什么?”
“马天行!”那少女喝出这一句,却笑了起来,想是气极不怒反笑,“难道刚才我看见的不是你?”
马天行也笑了,笑得很开心,道:“的确是我,可我做错了什么?”
“你不知道吗?”那少女沉声道。
“那些人已经活不下去了,都是些穷人,若不是我,他们早就饿死了,我给他们指明了活下去的道路。说到底,是我救了他们,女侠怎能说是我做错了?”
“你……你将他们卖了,还敢说是救他们?”那少女语声又冷了下来。
“女侠,”马天行摇头叹息,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我说过了,他们都已经穷无立锥之地,我将他们送给别人,也算是给他们一口饭吃,这总比死掉强啊,我何错之有?”
“送?”那少女冷笑着,“说得真好听啊!难道这不是卖,你不是在贩卖人口?他们虽然贫穷,可是还有尊严和自由,你将他们卖了,他们连生死都不得知,还谈什么有饭吃?!姓马的,若非我亲眼所见,还真以为你的江源货栈只是经营山货生意呢,没想到还有这种勾当!多说无益,出招吧!”
“做生意嘛,天底下都这样,我这是善举,你杀我就是有悖天道,难道就不怕遭天谴吗?!”
“死到临头,还是执迷不悟!”说罢,那少女缓缓扬起了掌中的长剑。没有风,但半空中突然传来了龙吟之声。
好惊人的内力!
谢璧立着树枝上,算是听了个真切。想是那少女这日路过江源货栈,正巧看到马天行做着贩卖人口的勾当,一气之下,便大开杀戒。马天行不是敌手,落荒而逃。那少女穷追不舍,直追到了这悬崖边。
马天行听到这龙吟之声,脸上变色,当下不敢稍有怠慢,打叠起精神,暗自凝神戒备。
眨眼间,那少女已将长剑停在了胸前,捏了个剑诀,看样子随时都有可能会出手。
突然,马天行咧嘴一笑。在这生死当口,他居然还能笑出声来,当真难得。他虽是死有余辜,但这份豁达,谢璧也是颇为赞许。然,马天行接下来的举动却令人大跌眼镜。他笑了笑,便直挺挺地跪下了,磕头如捣蒜,不住价叫道:“女侠饶命,小的知错了,再也不敢胡作非为了,求女侠饶小的一条狗命吧!”
他曾是名动江湖的一代武学高手,如今却对一个妙龄女子跪地求饶,也只有他能做得出来。他经营生意十几载,见多识广,揣度人的心思也是练得了如火纯情的境地,当真是能屈能伸的好汉子!
那女子自然不会认为他是个好汉子,但见了他的行径,也是一脸困惑。
蓦地,马天行突然抬起头,也没看见他怎么出手,但听呜呜之声大作。
那女子直觉眼前金光闪动,已知对方发出了暗器,还是用“漫天花雨”的手法使出,亟欲置这少女于死地。
这女子既然能将马天行追得落荒而逃,就必然有非同小可的手段。这些暗器来势虽然凶猛,但那少女神色未变,甚至连眼皮都未眨一下。她一声淸啸,脚步微微一错,挪开半步,那些暗器居然便如泥牛入海般踪影皆无。
马天行吃了一惊,显然没有料到对方的武功竟是如此高深莫测,兼之他并未看清对方是用了什么手法便将他这数十枚钢针尽收而去,脸色变了,忽然就变了。
那少女冷冷一笑:“我说过,今夜便是你的死期,看你还有什么歹毒伎俩,都使出来吧!”
马天行心知今夜性命难保,说不得只有拼死一搏,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他计较一定,掌中的烟袋一扬,一道红如鲜血的真气便激射而来。
这是武神阶的高手使用真气时才会出现的颜色,红色,鲜红如鲜血。
他已在拼命!
此时此刻,他也只能拼命!
然,他拼了命是否就有转机?
有,那少女显然没有料到他突然会用真气相抗,脸色也是一变。
真气相抗,来不得半点取巧,这也是比拼内力,谁的内功深厚,谁就会立于不败之地。那少女虽然武功高过他,这也许是剑法高过他,也许是拳脚功夫高过他,但内力却未必赶得上。那少女正值韶华芳龄,即便打从娘胎里起始修炼真气,也不过就是十几年的修为。而马天行已是花甲之年,数十载的深厚内功,自然不会弱于这小姑娘,恐怕这也是他事先所计较过的,似乎已经稳操胜券,脸上居然有了得意之色。
那少女此时变招应对已是不及,只能也以真气相搏。然,她长剑一摆,便听得轰然一声剧响,迎头而来的那道红如血色的真气已然瓦解冰消。定睛看时,马天行竟是站立不稳,跪在地上,哇地一声,一大口鲜血吐在地上,一张老脸全成蜡黄。
便在这时,只听呼的一声,紧接着人影一闪,从旁边一株乌桕树上跃下一个人来。
那少女扭头一看,失声道:“师兄?”
这人自是谢璧,他紧走两步,想是心下甚是激动,语声竟已在颤抖:“梅儿,真的是你!”
这少女正是谢璧念兹在兹魂牵梦萦的小师妹叶紫梅。两人几年不见,暌别重逢,自是有好多的话要说。谢璧上前几步,忘形地抱住了他的小师妹,“梅儿,终于见到你了!”话音甫落,马天行又是哇地一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