赈灾计已定,接下就是执行的问题了。至于如何执行却是不需要陈放等主要人物去亲自做的,只消将计划交到下面人的手里,他们自然会办好一切,是以得以抽身的陈放带着县衙的书信去了一趟药行。
瘟疫,防胜于治。他可不想等到瘟疫真正来临的时候才去努力和后悔。现在先捡些药材来煮驱寒、湿、暑的药汤发放给灾民,用以防治痢症与及瘟疫方才是正道。
广凉只有一家药行,规模并不算大,不过药品却还算是挺齐全的,至少陈放所需要的药材都有,只是数量却偏少了一些。
“掌柜的,有没有办法再给我多备一些药材?”清点过所需要的药材后,陈放觉得一阵头大,现在可是防治瘟疫的关键时候,若是因为缺少药材而导致防治不到位,届时爆发出了瘟疫也别想能有足够的药材来治理。
商人,逐利者也。天下的商人都没有愿意把生意往门外推的道理,即便赚得钱再少,只要能有赚头,他们都会竭尽全力去赚,可是对于陈放的要求,药材的掌柜却是十分的为难。
“陈师爷,不是在下不愿意帮你,只是受洪水拖累,眼下通往附近几个药材采购点的路都给毁了,一时半刻实在无法从别处调来药材啊。”药行掌柜为难道。
陈放皱眉道:“难道就一点办法都没有?走水路,不行吗?我可以多付你些钱的。”
药行掌柜苦涩一笑:“陈师爷,这,这恐怕不行吧,我们药行里的药从来都没有走过水路,没有经验,万一出了事,进了水,那可就全给毁了啊。”
“无妨,进水也无妨,反正药材一到就会用掉的,进点水也没有关系。”陈放急道。
“这个……”药行掌柜甚是为难,忽然他眼中一亮,兴奋地道:“陈师爷,其实我这里并不是没有你要的药材,只是这些药材都是别的药馆下了订,暂时寄存在我们这里的。若是……”
“若是什么?”陈放追问道。
“若是陈师爷能够说服这些药馆的掌柜放弃这批药物,或者从他们的手中卖下这批药物,或许也就够了。”
“买?掌柜的,要不,你把订金全都退给他们,把药物卖给我好了,放心我会另外支持你一笔钱,用作赔偿的。”
“不行!”面对陈放的提议,掌柜的坚定地摇摇头,一脸歉意地对陈放道:“陈师爷,信守承诺是我们药行生存的根本,我们绝不会砸了自己的招牌的。”
闻言,陈放大为失望,不过也没有因此而迁怒掌柜的,无论哪个年头,一个信守承诺的商人是绝对值得尊重的。
“这样吧,掌柜的,你能不能把这些药馆的名字告诉我,我去找他们的掌柜谈谈?”陈放退而求其次道。
药行掌柜的神色微微放缓,点点头道:“这个倒是可以的。”
取了药材,又从药行掌柜的口中得到了这几家药馆的讯息,陈放让几个人先将药材压回衙门,自己则独自一个拿着名单去找那些买下了药材的药馆。
拿下这些药材的药馆一共有四家,其中有两家是陈放认识的,一家是他昨日才去过的李仁堂,另一家则久违了的春和堂。
以前刘子庸尚在春和堂坐馆的时候,他偶尔还会过去交流学习一二,可是自从刘家父子被苍天敖给带走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去过了,怎么想也觉得自己有些对不住刘家。
可是如今的情况,对药材的需求迫在眉睫,丝毫容不得耽搁。
罢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既然躲不过了,那就坦然面对吧。
念及灾情,陈放放下心中的犹豫,首先去了春和堂。
许久没有来春和堂,春和堂的一切都变得不同了,至少门前也比过去干净了许多。
走到春和堂大门前的陈放不由得顿下了脚步,脸上全是意外之色,以前的春和堂门前的空地总会守着许多前来看症的百姓,可是今天他却一个鬼影都没有看到,不由得被吓了一跳。
难道全广凉城就没有人得病了?
带着种种疑惑,他举步走进了春和堂内。
人方才走进春和堂,陈放立马就感受到了与以前刘子庸还在的时候完全不同的待遇。
几乎没有一个人都没有给他好脸色看。
“那个,小哥,冒昧打听一下,现在春和堂谁是掌柜?”陈放向捡药的小童打听道,只是还没等小童有任何的回答,刘德鸿阴声怪气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哟,怎么,把刘老掌柜给整没了,现在是不是想把我也给整没了?”
刘德鸿这种人陈放以前接触得不是很多,不过对他还是有一定的了解的,在他的心里刘德鸿是一个医术平平,医德一般的老大夫,如今的一句话更是让陈放对他的印象大打了折扣,不过也让陈放明白为什么大家都会另眼看待自己了,敢情大家都把刘子庸的失踪怪罪到他的头上了。
也罢,反正也不是来聚旧的,见刘德鸿并没有招呼自己的意思,陈放倒也不打算拐弯抹角,直接从怀里掏出一张方子,递了过去。
“刘掌柜,现在灾情紧急,衙门里急需一批药材防治瘟疫,而这些药材有一部份已经你们春和堂给订购了,在下希望刘掌柜能一行善举,将这些药材转卖给衙门。”
“药材?衙门要买药材?”刘德鸿轻笑一声,表示不信,不过他还是接了单子。
扫了一眼,眉头都皱了。单子上的药材都是一些普普通通的药材,只是种类有些多的吓人,这是用来防治瘟疫的?
他想到了什么,心脏一下子激动得窜动了起来,不过表面上他还是维持着镇定,眼皮一抬,不阴不阳地问道:“这么多药材都要?要多少?”
陈放迅速回答道:“都要,贵宝号有多少,要多少?”
“呵呵,有多少要多少?”刘德鸿皮笑肉不笑地望着陈放,陈放郑重地点点头。
可是下一秒,陈放的眉角都被气得跳了起来。
刘德鸿轻蔑一笑,将单子扔回到他的身上,道:“好一个有多少要多少,可是你有问过我要不要卖与你了?”
“你……”陈放勃然大怒,但旋即反应过来,立马将心头的怒火按压下来,沉声道:“刘掌柜,此事非私人恩怨,乃是功在千秋的有德之举,你我皆是行医之人,何不放下成见,共创善举?”
“哎,等等。”刘德鸿摇着一根手指,打断了陈放的话,道:“理你都说对了,不过有句话你说错了,我才是行医之人,你……还不是。”
泥人也有三分火气,面对如此的小人,陈放倒也再客气不起来了,扫了一眼空无一人的春和堂,反讥道:“刘掌柜,不管我是不是大夫,但是最起码我不会把一间好好的药馆经营成苍蝇馆。”
春和堂声名在外,几十年的金字招牌,让无数同行和百姓为之称赞,如今被陈放形容成苍蝇馆,刘德鸿的肺几乎都被气炸了,可是偏偏这就是事实的真相,自打春和堂交到他的手上之后,生意就是落千丈了,就拿这个时候来说,用闲得拍苍蝇来形容也一点都不为过。
可是事实归事实,以春和堂之主自居的刘德鸿觉得自己被当面打脸了,而且还是“啪啪”响的那种,顿时大手一挥,怒不可遏地道:“来人,送客。”
“不劳费心,谢了,你们还是留点力气拍苍蝇吧。”陈放亦是怒了,蹲下身子,捡起那张药单,起身便径直往外走。
看到他将那张药单塞回怀里,刘德鸿的脸上闪过一别样的情绪,眼看着陈放马上要步出春和堂,他忙道:“慢着。”
“怎么,还有什么指教吗?”陈放头也不回地道。
“你是说采购这些药材是为了应对瘟疫?”刘德鸿问。
事无不可对人言,陈放点头道:“是。”
刘德鸿沉吟半响,忽道:“如此,你回来一谈吧。”
闻言,陈放大感意外,心里难道自己一直都误会这个家伙了?这家伙其实也有着和刘子庸一般的高尚品德?
心里一喜,陈放回身正欲和刘德鸿道一声“不是”可是刘德鸿却是看也不看他一眼,直接走到一边坐下。
感觉热脸贴了冷屁股的陈放摸着自己高挺的鼻子,也走过去,不等人招呼就坐下了。
“单子拿来我一看。”刘德鸿板着脸色道,陈放心中一喜,忙从怀里掏出药单,递了过去,“刘掌柜,请看!”
刘德鸿用鼻音“嗯”了一声,接过药单看了起来。
刘德鸿心中盘算了下,道:“没有什么名贵药材,可即使这样,想要全我们春和堂手上所有的药材,至少也得三千贯往上,算你三千贯吧,这么大笔钱衙门里出得起吗?”
“要三千贯?贵宝号有许多这些药材?”陈放有些吃惊于这个价格,按照先前在药行的药价来算,那春和堂的藏药岂不是有很多了?如果真的有那么多,那余下几家都可以不用去了。
刘德鸿自负地哼了声,道:“我们春和堂自是有许多药材的,大概每样有七八斤吧。”
“才七八斤?”陈放失声地叫了出来,每样七八斤,如此算起了从春和堂的手上接过这批药材岂不是要比直接从药材里拿,要贵了五成左右?
“刘掌柜,这可都是用于灾民身上的有德之事,每样才七八斤你就要三千贯怕是过份了吧。”刘德鸿的狮子大开口让陈放颇有不满,可是谁料想面对他的指责,刘德鸿却是眼皮子也不抬一下。
“什么七八斤三千贯,一半,三千贯,我只卖你一半的药材。”刘德鸿竖起一根手指,满不在乎地道。
“三千贯只卖一半?”陈放再一次失声叫到,脸色铁青无比,这个价格何止是比药材的原价贵一半,简直是翻了两倍啊。
“刘掌柜,这怕是未免要价太高了些吧。”陈放忍住不发怒,咬牙切齿道。
可是刘德鸿却一点也不在意,手中的单子随手一甩,双手环抱,一副吃定了陈放的样子,道:“嫌贵你可以不要啊。”
“你……衙门里没有那么多现钱。”说出这话后,陈放的脸筋都在抽搐了,这个价简直算是天价了,可是若想防治瘟疫,他又必须要下这一批药材,虽然说后面还有三家药馆,但谁又知道他们愿不愿意卖呢?
刘德鸿得意地嗯了声,道:“无妨,本掌柜心系灾民,也是可以通融一二的,这样吧,你代衙门打个欠条吧。”
陈放咬牙道:“成,不过我今天就要提货,没问题吧!”
“没问题!”刘德鸿得意地点头,招呼店里的伙计拿来文房四宝,让陈放写下了一张欠条,下面附加的便是那串药名和数量,还帐日期是在半年以内。
看着手上的欠条,刘德鸿又在最后面加上了一句“逾期不付,罚银十倍!”方才让陈放签了名,押了手印。
“如此,请刘掌柜差人准备一二,小半个时辰之后,我便会差人前来取药材。”说罢陈放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春和堂,心中的火所无处可发,好些年没有吃过这般的闷亏了,这一吃,连肾都要炸了。
希望下一家不要那么过份吧。
然而世事总是那么不随人意,一连走访了两家,陈放都没有讨要到多少药材,只象征性地得了一些似有似无的捐赠,这让他瞬间觉得那三千贯其实也并不没有白花掉。
最后一家是昨天那个老大夫的医馆,不过临去前陈放重新回了一趟药行,一来是嘱咐搬药的人去找刘德鸿要药材,二来是为了买一套石针。
再次来到李仁堂,陈放得到了老大夫的亲自接待,得知陈放的来意之后,老大夫竟然二话不说便答应了下来,并且拒绝了陈放付钱的做法,只是收下了陈放归还过来的那套石针和仅留少量药材备用之外,余下的全数捐出。
让陈放感动得泪流满面。
这世上还是有德高望重之人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