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在对面城建局大楼上的凡奇,通过望远镜看到法院12楼厕所的窗户上飞起火花时,他知道,这是圣林开始行动了。
他坚信,以圣林的身手,再加上自己的安排,可以提前宣告:越狱行动已经成功了。
王队长他们也冲了进来。但小孙已经被圣林挟持为挡箭牌,他也不敢下令开枪。
当圣林数到20个数的时候,他觉得差不多了,猛地用肩膀一撞,铁窗栏就断开了。
他夹着小孙挡在自己前面,坐上窗台,肩膀顶开已经锯断的那根窗栏,把头和上半身探出了窗外。
将小孙稍微前倾,与自己拉开一点儿距离,在将小孙用脚蹬向王队长等追来的警察时,借力头向下翻身跃出窗外,顺手将锯断的窗栏向下一压,恢复原位,以尽可能地阻挡追兵。
凡奇用剃须刀电路图伪装的法院周边地图,圣林早已经铭记在心。
还在切割脚镣时,圣林就发现了在11楼天台上一个角落里的粗粗的一捆LED彩光管线,那是这些拆灯饰的工人们20分钟前刚刚从法院大楼边角上拆下来的。
圣林边跑边拾起一根约两米长的一吋钢管,几个箭步冲到天台角落,把那梱管线理出头绪,飞快地系在用钢管上,将线梱往楼下一扔,钢管横在天台夹角上。
就在他手握彩灯线跃下楼的瞬间,他发现,法警们已经距离楼边只有两三米远的距离了。被他挟持的小孙法警冲在最前边。
以圣林的经验,他估计,不到10秒钟,他就可以落地。然后冲出法院大门,找到凡奇给他准备好的车,按照凡奇设计的路线逃亡,第二天,两人再到邻省会和。
拆卸灯饰的工头正忙着干活,就见一个人脚上拖着个铁链子从窗户里飞出来。
起初,他就看见有人在切割窗栏,心想是哪个混蛋不长眼,叫你拆灯,你去拆人家窗户。这个月工钱不想要了?
看了一下自己人,没缺。就以为是法院在搞维修,于是也不理会,只管干自己的活。
现在见有人跑出来,后面还有几个警察在追,就算他只是从山沟里出来的,没见过什么世面,也明白了,这是有人逃跑了。
想到那个找他们干活的法院后勤处的人,一来就追着他们先把彩灯线拆下来,又叫人把钢管切下来放到角落里,一下子似乎明白了什么:难道那个人是在法院里卧底的内奸?
就在圣林边往下滑边计划如何冲出去的时候,突然听到头顶有人大喊救命。
一仰头,就见小孙法警正飞快地往下坠落。
他立即明白,小孙是出现了溜索时最忌讳的失误:脱索。也就是滑索人由于训练不足、力量不够、经验缺乏等原因,双手对绳索失去了控制。
这样下去,其结果只有一个:摔死!
刹那间,圣林回忆起小孙那稚嫩的脸庞和在来路上给自己矿泉水是的情景。
几乎毫不犹豫,他决定:救小孙一命。
他摆了一下彩灯线,双脚踏到8楼的窗台上。只有这样,他才有可能接住小孙。
否则,他一手持索,一手抓小孙,以小孙下坠的巨大惯力,只会带着他一起摔到下面坚硬的水泥地面上,两人同归于尽。
怎样接住小孙也是一个难题。
抓衣服最容易,但却犯了大忌。其结果很可能是衣服撕裂而人却继续摔下去。
抓胳膊也是一个选择,但却很可能造成被救者受伤。
就在小孙落下的一刹那,圣林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他抓住了小孙腰间的武装带,这需要精准的眼力和手劲儿。
尽管抓住了小孙,但巨大的惯性带着圣林往下坠。他站立不住,只好随着一起下坠。
圣林一手持索,一手抓着已经昏迷的小孙往下溜。
到了3楼时,突然感到身体一震,几乎双手失脱,低头一看,自己胸前正汩汩往外冒血。
他明白,自己中弹了。但他本能地攥紧双手,直到2楼时,再也坚持不住,脱手坠落到地面。
在失去知觉的最后一刻,圣林似乎看到了青宁正向他走来。
“青宁,我来了。”
这是圣林最后的心念。
凡奇从望远镜里目睹了全过程。
当他看到圣林在8楼停住的时候,心中就有了强烈的不祥之感。
要知道,他给圣林设计的逃跑时间都是以秒来计算的。这个时候,哪怕一秒钟都是非常宝贵的。
当看到圣林落地未起,许多人围上去的时候,他不得不承认:这次越狱行动失败了。
他并不怪圣林。因为他遇到这种情况,也许会做同样的选择。
现在最重要的是,他必须在警察反应过来之前,全身而退。如果圣林不死,可以以后再找机会救他。
凡奇飞速下楼,边走边拨通一个号码,不等对方说话,简短地说了几个词:中弹,失败,明天联系。
然后拆开手机,拿出手机卡,扔到路边的排水井里,其余部分随便扔进一个垃圾桶。
到了下一个垃圾桶,摘下乳胶手套,扔了进去。抬手招停一辆出租车,直奔机场。
开枪的正是肖军。
他们四人被借调到法院帮忙,本是刑一庭庭长孙舞阳的主意。
孙舞阳接手了圣林的案子后,详细地阅了卷,又了解了圣林的背景。
以他多年的经验和学识,一下子就看出了许多漏洞。
他本不愿意接手这个案子,可是院长刘北驰亲自点他的将,想着刘北驰对他的知遇之恩,他实在是无法拒绝,这才勉强同意持股人圣林案的审判长。
孙舞阳本能地意识到,要加强对圣林的警戒力量。
可当天还有几个案子要开庭,也需要警戒。法警人手不够,刘北驰无奈,只好向冯四海求援。
冯四海一听说是押运圣林,二话不说,立即同意,就派肖军带了两个人过来帮忙。
将圣林带进法院后,肖军几个人没有上楼,就在一楼的接待处内等候。
接到王队长的通知后,肖军立即带人出门拦截,正赶上圣林抓着小孙滑到3楼,他毫不犹豫瞄准开枪,正好击中圣林的心脏。
直到他冲到跟前才发现,圣林手中抓的那个人竟然是个法警。
此时他才感到有些后怕,心道:要是圣林中弹就放手,这个法警就算不摔死,恐怕也要摔残了。
看来,还是圣林救了这个法警的一条命。
想归想,肖军还是掏出手铐,毫不犹豫地把已经昏迷的圣林拷上了。
整个法院大楼都知道了有人逃跑的的事情。人们纷纷奔出大楼。
圣河,敏毓等一干人听说此事,都感到不安。
敏欢机灵,赶紧跑到圣林所在那件休息室,见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也明白了事情不妙,告诉姑姑,姑父等人。
圣家人立即明白,定是圣林逃跑了,也随着众人往外赶。
电梯上不来,就从楼梯往下跑。敏毓到底是母子连心,边跑边觉得心中绞痛。她几乎百分之百确定,儿子圣林出事了。
出楼奔向人群处,强行挤进圈子,就见到了让他们终生难忘的一幕:圣林仰躺在地面,胸口仍往外冒血。
敏毓、圣河撕心裂肺地嚎叫着扑上去,徒劳地用手去堵圣林的伤口,试图阻止往外流血。
敏澄到底见过些世面,还算镇静,忙打电话叫救护车。
敏欢和母亲以及秦望舒,沈紫衣来迟一步,见此情景,也哇哇大哭,上去帮着堵伤口。
肖军,法警以及法院的人也不敢阻拦,只是持枪围着。
刘北驰和孙舞阳赶到时,已经是3分钟以后了。到底是院长,识得其中利害,于是问王队长:“叫救护车了吗?”
“没有,肖支队告诉保护现场。”
“还保护个屁!混账东西,还不马上叫救护车。”
王队长掏出手机刚要打,就听到救护车的叫声响起。人群闪开一条路,带有“省第一医院”字样的救护车驶了进来。
几个白大褂检查了一下,熟练地将圣林抬上担架,弄到车上,圣河、敏毓手忙脚乱地爬上救护车,刘北驰和一个白大褂说了几句什么,救护车门一关,飞驰而去。
王队长几人也赶紧上了警车,尾随而去。
敏澄和刘北驰本是旧识,此时也不禁对刘北驰愤怒异常。
“刘小鬼儿,为什么不第一时间救人?我外甥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敏县长,你也看到了,我刚到,手下人办事不力,我向你道歉。”
敏澄虽然生气,也知道此时多说无用,狠狠瞪了刘北驰一眼,转身给圣岳和禅一打电话。通完话,径自上车,驶向医院。
刘北驰在下属面前失了面子,本想发作,但见众多记者早已长枪短炮架好,有的甚至手持话筒开始报道,只好强忍下去。怕人来采访他,匆匆交代了几句,赶紧溜回大楼。
沈紫衣怒视着警察们。
“谁开的枪?”她恶狠狠地发问。
众警察们见她气度不凡,虽不知其底细,但想必有些来头,谁也不敢造次,都将目光瞅向肖军。沈紫衣走到肖军跟前,紧盯着他。
“是你开的枪?”
“是我,怎……。”
剩下的话还没出口,沈紫衣一掌掴在肖军脸上。
肖军伸手拔枪,没等拔出,枪已经被沈紫衣的保镖琴姐下掉,扔到其他警察的脚下。
同时掰着肖军的手指下压,一脚磕在肖军后膝,肖军立刻跪下,吃痛不住,脸上冒出了汗珠。
“草泥马的,欠揍。”沈紫衣又补上一掌。
“草泥马的,欠揍。”秦望舒也掴了一掌。
“草泥马的,欠揍。”敏欢也掴了一掌。
一帮记者早将镜头对准这里,警察们虽然将沈紫衣等人围在中间,但也没敢动粗,只是拿枪对着几个漂亮女人和沈紫衣的保镖。
“我是沈紫衣,你要是不服,我随时奉陪。回去告诉冯四海,叫他来见我。”
“我是秦望舒,随时奉陪。”
敏欢从没有打过人,打完肖军后,本有些忐忑,见沈、秦二人毅然决然的样子,勇气大增,不甘示弱。
“我是敏欢,随时奉陪。”
说完,四个女人扬长而去,上车离开。竟然没有人上前阻拦。
禅一接到敏澄的电话时,禅谛刚回来不到十分钟,正跟她说着此行的见闻。
“走吧,马上去医院,圣林胸部中枪,快要不行了。”
在禅谛开车拐进医院大门时,路上一直沉默的禅一突然说话了。
“这回你知道自己为什么急着赶回来了吧?”
“我明白了,是观音菩萨派我回来的。”
“去吧,我孙子全靠你了。”
“师父放心,我会全力以赴的。”
在手术室门口,禅谛遇上了胸外科的张主任,他刚刚从手术室里出来。
“怎么样?”禅谛急切地问。
“生命体征几乎没有了,没救了。”
“开胸了吗?”
“没有,我们认为没有必要了。”
“马上准备开胸,手术我来做。”
“好,我给你当助手。”
一见到老院长,张主任就好像回到了以前给禅谛当助手的时候。
也不知为什么,他对老院长有一种本能的相信。禅谛一说要做手术,他竟然就毫不怀疑老院长的决定,自愿当起了助手。
当圣岳赶到时,手术已经开始了。禅一刚念了一段经,见他赶来,就招呼圣岳坐到自己身边。
“你也不要太着急,圣林不会有事的。”禅一劝慰道。
“我孙子当然不会有事,我还等着要抱重孙子呢。”
圣岳语气平静而轻松,脸上甚至还有轻松的笑容。但是,就连敏欢都看得出来,爷爷的双手实际上在剧烈地发抖。
手术从上午11点开始,直到第二天早晨六点半,整整持续了19个小时。
参加手术的护士前后换了3班,只有禅谛和张主任两人一直没离开手术台。两人最后是被人搀着出来的。
当圣林躺在床上被推出来时,疲倦至极的亲友们一拥而上。禅谛挥手阻止了众人靠近,圣林被推进了重症监护室。
“怎么样?”
众人围住了禅谛和张主任,几乎异口同声地问道。
“观音菩萨挡一下子弹,子弹偏离了原来的轨迹,不过仍然穿透了心脏。两天以后再看情况,一切就看观音菩萨的意思了。”
禅谛从衣袋里掏出一尊小小的木质观音菩萨像。正是当初禅一师太送给圣林,并且要他时刻不离身的那尊观音菩萨像。
令人奇怪的是,子弹只是在木像上留下一道浅浅的划痕,竟然没有将薄薄的木像击碎。
在手术室时,禅谛和张主任一直都不明白一件事。观音像吊在圣林的脖子上,本来应该位于前胸的正中间,怎么会跑到左胸的心脏部位去挡了一下子弹。
此时听敏澄说圣林是为了救人才中了枪,都明白了原因:应该是圣林从楼上往下滑索时,右手持绳索,左手拎着那个警察,是身体重心偏移,才使木像偏到了左胸上。
张主任对禅谛的观音菩萨显灵说有些半信半疑,在他看来,显灵说实在有些虚无缥缈。
但若是不信,子弹竟然对一个薄薄的木像无可奈何,也实在有些不可思议。
不过,圣家人倒是对此深信不疑,包括敏澄在内,都相信,是观音菩萨救了圣林。虽然目前圣林仍然处于昏迷状态,但他康复只是迟早的事。
最后出来的小护士拎出一副手铐和一副脚镣,沈紫衣和秦望舒抢上去,一人夺过一样,狠狠地砸在了垃圾桶里。
现任院长等医院高层都来看望禅谛——他们的老院长。禅谛交代一定要好好照顾圣林,又嘱咐了张主任几句,就和禅一回寺院去了。
众人走后,在重症监护室门口监视圣林的一个警察飞快地跑到垃圾桶前,从里面翻出从圣林身上摘下的手铐和脚镣,到护士站要了一个塑料袋,小心翼翼地包起来,然后出门开车走了。
见此情景,新来的小护士直撇嘴,心道:原来警察这么爱贪小便宜,这点儿破铜烂铁也捡,能卖几个钱?都不够油钱的。
戴着大盖儿帽,看起来人模狗样的,原来这么窝囊,今后找男朋友,可千万不能找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