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养魂不容易
“叫你口水爸爸的幽魂!”
那头,猛打猛砸的叶幽言口头依旧狠狠地叨念着,每叨念一句便有几面水镜应声破碎。
离颍惊了,惊得甚至忘了调取力量去控制水镜发挥出更大的功效,他第一次看见女人暴怒的样子,癫狂得像个疯子,偏偏还是个战斗力惊人的疯子,也第一次知道自己的水镜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不过片刻,百八十面镜子已被砸得粉碎,场中只剩下唯一一面镜子还悬浮在半空。这面水镜是实体,是演化出百八十道水镜的镜像核心,也是他这道分身居于此处的指引器物。
叶幽言将厚实书册当大锤舞,爆满血丝的眼睛狠狠地瞪着离颍,“叫你口水爸爸的幽魂!”伴着这声爆喝,凝实的书册挥出惊心动魄的弧度,“嘭”地砸在水镜上,发出轰然一声巨响,紧接着“咔嚓”声起,水镜被击碎,碎片渐渐消散在空气中。
离颍惊奇地瞪着毫无形象可言的叶幽言,身形也一点点消散在空气中。
魔君的分身刚散,叶幽言便喷出一口血来,“咻”的一声,书册拖着红光冲回叶幽言体内,她浑身一震,紧接着浑身颤抖着软倒在地,仿佛忍受着极大的痛苦,而那冲天而起的猩红色妖力也缓慢地涌入她体内,每涌入一点,她忍受的痛苦就更多一点。
紧接着她意识开始模糊,也开始自言自语。
“龙洄……你……疼不疼……”
“别担心,我不疼。”
“那就好……”
“我会收拾好东西回去,你安心歇着吧。”
她虚弱地点点头,终于让意识回归黑暗。此时若有人在旁边看到,定会认为她一人分饰两角的自言自语行径实在像是得了严重的癔症,而她本人也是,才痛苦万分地昏睡过去却又忽而睁开了眼睛,眼睛晶亮,看起来又是幽静又是冷静。
红衣红裙的女子,站起身来,活动活动身子,在发觉这具身子状况堪忧之后,面色有几分阴沉,却还是好好地收起破琴,背在身上,缓缓朝着八荒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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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魔界天瑞城的魔君殿却是另一番场景。
妖艳俊美得不可方物的魔君离颍慵懒地歪在他的宝座上,比女人还美的修长手指懒懒地搭在左耳边,他颇有兴致地瞧着身前一面半人高的镜子,镜中不是他苍白美丽的脸,而是一处东方日出的荒野,而荒野中一抹红色正渐渐远去。
“有趣,实在有趣。”他细喃喃自语,忽而觉得那三人都有趣得很。封在破琴中的那缕魂虚弱,却莫名让他心悸,让他心痒,让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吃掉;阴阳集那老板娘,不仅仅是灵妖那么简单,她那书册实在诡异,倒像是邪魔外道的邪异法宝;至于在老板娘昏迷后占据她身体的那缕魂,存在形式真有几分复杂,是不是龙魂他还确定不了……
他面色稍有几分凝重,人形龙魂,生前应该不会太弱,应该会有点名声。他闭目沉思,三百年里,有哪条龙造过什么孽作过什么死么?
“是谁呢?”他蹙眉自语,“陨落过谁么?”
“圣君大人。”一个声音轻轻打断他的沉思,他凤眼微抬,懒懒地瞥了一眼,侍从双手捧着那面布满裂纹的水镜,道:“还是送往鸣周城巢烈大师处维修吗?”
离颍懒懒一挥手,“老规矩,他要什么给什么。”说罢,理也不理侍从张口欲言欲说还休的话,陷入冥思苦想:“谁呢?到底挂了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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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幽言”一身红衣回到八荒镇的时候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回到“符”店的时候也惊到了正在等候的林雨。林雨修行已有好一段,叶幽言早允诺了他七月十五之后教他锻体之术,是以他才会早早在“符”店中等候。
“师父,我引气入体都有月余了,现在感觉体内丝丝缕缕都是气,请师父教我锻体之术!”林雨热切地看着叶幽言,却发现师父今日好像有些不一样,面色虽然平和了许多,却也让他感觉疏远许多,不知是不是错觉。
“嗯。”龙洄淡淡应了一声,翻出叶幽言早准备好的《道修基本锻体术》交给林雨,道:“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三日之后再来问我。没什么事就先回去吧。”
林雨怔怔点头,却站着不走,似乎想说什么。
龙洄见林雨有异,却不在意,淡淡吩咐道:“你回去吧,三日内我闭门不出,让周老板别来打扰。”
等林雨出门,龙洄立马关闭店门,拉上重重帷幕,将货架上所有显魂物件全部搜集到一起,放下破琴,摆出一个简单的显魂阵。道道幽光缓缓流动,形成连接,构成循环,普通质地的破琴上终于显现出叶幽琴的半透明的身体。
“是你。”叶幽琴一眼瞧出是龙洄,“很严重么,以往不是能熬一天再换你么?”
龙洄点头,“对,是我,她体内乱糟糟一片,被定到录妖志上了。”她看着叶幽琴笑了一下,“养你一次,十年修为,跟魔君分身打一场,又是十年修为。”
叶幽琴涩然苦笑,不语。
“你觉得她还有多少修为可散?”
叶幽琴涩然道:“没有多少修为可散了。”
龙洄淡然点头:“知道就好。”过了会儿,她见叶幽琴脸上苦涩未消,趁热打铁,“今晚你总该配合我了吧。”
叶幽琴垂眸不语,很久之后才道:“录妖志邪异,会毁了她。”
龙洄挑眉,终于学来几分叶幽言的刻薄:“你道她不知道?你道我不知道?她还有什么办法?你又有什么办法?”然而她看他张口欲言却又无言的模样,终于无话可说。
一个琴灵,一个音灵,一个被封在一把破琴内恨不得自散魂灵,一个却为了活着被一个邪异法宝折腾得生不如死。疯子,都是疯子。
然而她又何尝不是疯子呢?都不容易,都有自己的执念吧。
她终究没说什么,默默地替叶幽言做着本该由她自己来做的事情,摸出剩余两百缕残魂,为虚弱得似乎风一吹就会散的叶幽琴补充魂力。而这回,叶幽琴总算配合,没有反抗。
该说的不该说的,谁都懂。失了本体的灵体,不想消散就只有两条路:要么找个寄体,要么被找个寄体。
叶幽琴被限制的只是自由,并非不能修炼、凝聚魂力,只不过他一心寻死,恨不得早日灰飞烟灭。
叶幽言不肯死,也不肯他死,三百年来活的艰辛,养魂不容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