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那位将军走进,邢如若才看见那英俊的面庞,是长林军副将----雷洪。
雷洪其实根本没怎么和邢如若说过话,但是对这位自己顶头上司的夫人还是印象深刻,见到夫人小娇出行,当然要主动打招呼。邢如若也没有摆什么大家闺秀的架子,见人家主动招呼,立刻予以了礼貌的回复。
街道两旁的官兵呆呆的看着两个人的行为,自然感觉到轿中之人的地位很不一般,忙退到一边让出道路。雷洪快速走过去,道:“属下长林军副将雷洪,参见夫人。”雷洪拱手行礼。
“雷将军免礼!”
雷洪直起身,继续道:“最近京城气氛紧张,主要是因为......”雷洪的话说到一半,突然又觉得不是特别的妥当,话锋突转,问道:“天气转凉,冷风刺骨,不知如此寒冬,夫人意欲前往何处?”
邢如若抬眸看了他一眼,故意道:“我最近心情很是烦闷,想出去走走。这帝都盛景自然繁多,只是适合冬季观赏的,只有鸿鹄湖的松柏曲岸,两站山的凌寒盛梅,以及东郊的山林雪景。奈何最近寒气入骨,不能远行,前两者自然是无福消受,只能到东郊看看雪景!”
帝都城外的地势,西南北面皆以平地为主,间或起伏些舒缓的丘陵,唯有东郊方向隆起山脉,虽然山势不高,却也连绵成片。
帽儿山是是东郊山区中距离京城最近的一座山峰,从帝都东门而出,小轿快行小半个时常便可到达帽儿山山脚。此时登山,触目所及的必是一片红枫灼灼,也正是因为这一点,邢如若才选择去东郊。
“东郊山多林密,常有野兽出没,野兽又极是狡猾凶狠,夫人此去,还需小心才是,不如我派长林军的将士,随行保护夫人。长林军军绩严明,军士个个身手不凡,如此也算是属下的一份绵薄之力。”
邢如若微微打量了他一眼,微微颔首道:“好,如此就麻烦雷将军了!”
雷洪内心一悦,赶忙指着两个军士,厉声道:“你们两个前去保护夫人,一定要保证夫人不能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若是出现意外,长林军军法从事!”
“是!”
不用说形如若也明白,雷洪这样做自然有他的目的。明日就是冬决的日子,而其中一人就是邢如若的父亲,沈言对自己不放心也是应该的,一旦明天出现什么意外,沈家自然吃不了兜着走。如今雷洪派两个军士跟在邢如若身边,不过是执保护之名,行监视之实。不出现意外固然好,这样沈言自然也就欠了雷洪一个人情,若是真的有什么动荡,长林军也好及时掌握情况,不至于手忙脚乱般无措。
作别雷洪,小队继续前行,很快,便到达了帽儿山。
邢如若下轿步行,随从侍卫跟在后面,抬阶而上,石碣小路蜿蜿蜒蜒,在孤峰顶端幽辟的一侧,有亭翼然,藤栏毛檐,古朴中带着拙曲,陈旧中不失风雅。
距此亭东南百步之遥,有一处缓坡,斜斜的伸向崖外,枫叶在北风之下瑟瑟作响,林子深处有一孤坟,坟茔由花岗岩堆砌而成,坟前有两盘鲜果,点了三注清香,微弱的亮光处,细烟袅袅盘旋而上。
此时虽未到深冬,不过天气深寒,滴水成冰,孤岭之上,山风盘旋之处依然寒气策骨。
坟前一人,身着纯白色连身的丝绵长袍,静静伫立。黑色的袍鋸在袍边的分叉处随着山风翻飞。乌黑的秀发高高盘起,鬓角的一缕苍白却依然醒目,趁着眼角淡淡的细纹,述说着青春流逝,韶华不在的悲痛。
时香已渐尽,纸灰纷飞,祭祀用的酒浆也已经渗透入土,慢慢消了痕迹。流不尽的只有家人眼中的清泪,明明已经流淌过千百次,倒似崩裂的泉涌一般,永远流不完。
坟前那人,天还未亮便已经站在这里,轻生低语,烧香焚纸,如今日影已经穿透枝干的间隙,直射前额,只觉得明亮至极,晃得人双眼眩晕。前面山谷的雾霾已经渐渐消散,身后的京华依然轮廓依旧,那人的身影已渐渐的自白茫茫的雾色中浸出,长身玉立的轮廓比起同龄壮年还要英气。
“夫君,十年了......”
十年生死两茫茫,自他走后,一日三秋,这十年简直比一辈子还长,但是即使难熬,她还是慢慢的熬了过来。
没有他的日子是如此的痛苦,每一年她都会来坟前述说这一年的变化,坟里的他正待重生,坟外的她却是一年一年的年华老去。不知坟里坟外是她的泪更热些,还是他的心更痛些?
真正的生离死别,两心孤寂,就像飞天火石一样从天而降,压的人粉身碎骨,魂飞魄散。
泪到尽处,便是麻木。生死相别,相见,便成了世上最奢侈的愿望。
山风依然在无情的嘶吼着,幽咽凄厉的间隙,竟夹杂着隐隐的人语声,模模糊糊的从渐散的雾中传来。
那人眉头紧锁,面上浮出幽深的煞气。
冬日孤山,观景之人固然不少,但是此处僻静,更何况年关将近,想必,是那位到了。
“夫人,你说小公子是不是特别喜欢这里的山啊,每天都嚷嚷着要来看看!”
“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了,就偏偏喜欢来这荒山野岭,还真的是让人琢磨不透,或许他喜欢这里的风景吧。”
轻轻的语声中,浅薄的积雪吱吱作响,那人深吸一口气,又长舒一口,那水气在天寒地冻中瞬间化为一缕白雾,缓缓回身相忘,面无表情。
“钟离大人......”来者的语气有些意外,“真是巧啊......”表情上却似知道那人在这里一样。
原来此人就是审千门头一号密探钟离陌。审千门乃先皇所创,目的是为了测查朝廷内外的疑难杂案,当然不仅仅如此,近些年来三省六部中个个官员实力有所扩大,竟然发展到了有些难以压制的地步,各个机构相互牵制,可能也是先皇考虑到的因素之一。
“如此天寒登山,沈夫人好雅兴啊。”钟离陌语气如冰,令人胆寒,“不过近些日子京城恐怕有大事发生,沈夫人没什么事还是不要出门了,免得发生意外!”
“京城气氛紧张,所以才躲出城来,如此看不见,内心自然也不会烦乱。”邢如若毫不避讳,坦然的道:“何况我最近新病方起,缓步登山恢复体力也不失为一种疗法,既然无能为力,又不想看着它在眼前发生,不如远离一些。而京城四围又只有东郊有山,之一又特别喜欢这里,一时好奇也就来了。可有搅扰钟离大人之处?”
“帽儿山乃大周国土,凡大周子民自然人人来的。倒是沈公子小小年纪,这脾气秉性,比起其尊沈言大人,简直是天差地别啊!”
“毛头小子,生性顽劣,他对这里情有独钟,相必也是有所原因吧,只是现在我还不知道而已。”
邢如若缓缓抬头,一座坟墓岿然而立,只觉得巾帼英气逼人,让人产生无边的敬畏。墓碑上面的名字,相必是钟离大人常年抚摸,已没有当初的那般殷红,不过那飘逸的字迹还是可以看的清清楚楚----贤妻柳馨若之墓。
“郡主巾帼不让须眉,一己之力救千百将士于水火,小女素来敬仰。”邢如若上前一步,语调平稳无波,只有长长的双睫垂下,遮住眸色幽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