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娘亲走散时,我才三四岁模样,也不知道当初怎么找到的这户人家,他们欣然收留了我,而后我有了一个新娘亲。
新娘亲有许多女儿,我们都叫她鸨娘,外头人都称她为崔二姐。
鸨娘的房子很大,堪比当时最大的酒楼,还有个极雅致的名字——春归阁,虽然印象中我家境殷实,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房子。
弄丢了娘亲——不知道为什么我当时确实是这么想的——我找了两天,饿得晕头转向,直到晚上实在撑不住了,看到春归阁里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好多漂亮姐姐,笑盈盈的很和善。
我心想他们人这么好,讨一点吃的应该会给吧,而且看他们生意那么忙,我可以打个下手,娘亲在这个城里和我失散的,她肯定会再回来找我的,我就在这个城里等她。
想定了我就走进去,见没人注意,就走进一间屋子,看到那满桌的饭菜,直想扑上去,但娘亲教导过我,想要别人的东西一定要经过别人的同意。我饿的眼冒金星,头脑里却还有这么一层意识,可见我从小就是个听话的好孩子。
桌边的客人正搂着美女姐姐喝酒,我个子太小,便攀住桌沿,仰头小心道:“可以分我一点吃的吗?”
那客人嘴里哼哼唧唧,似乎答应了,其实他根本没注意到我说话,可能我真的太饿了,就当作他答应了,走到桌子的另一边,爬上凳子去拿一小碟腌肉,但手有点脏,娘亲说吃饭前一定要洗手,不然会肚子疼。
我果然是乖巧听话的好孩子,又爬下来去找水盆,水盆架子也有点高,我又去搬凳子,拖动凳子的声音惊动了正甜言蜜语的客人和姐姐。
漂亮姐姐惊恐地尖叫,衣冠禽兽装扮的客人——头脑中冒出的第一个形容词就是这个,虽然当时不懂什么意思——护着漂亮姐姐,不过嫌弃我脏,就没有马上来抓。
我吓坏了窝在床底下不出来,饿得要命后悔,我不该和他们说话,不该洗手的,应该马上就吃掉那盘肉的,好歹有力气跑,后来想想,有气力也跑不了,我才三四岁,走路都还会摔跤呢。
崔二姐一听有小偷,带着打手就匆匆赶进来,一看竟然是个小孩,就拿吃的要把我哄出来。
当时我饿得犯晕,能记得这么清楚完全是因为崔二姐那时特别温柔,慈眉善目,爬出来后她也果然没打我,我就使劲回想全过程,通通交待了,做个诚实的孩子就是好孩子,大人不会打好孩子的。
崔二姐听我说完前后时两眼放光,说了一句“三岁看到老”就派人带我去吃东西清洗,我便在春归阁住下来。
年纪实在太小,时间一长就记不住爹娘的模样了,只知道自己的老家在苏杭,跟着姐姐们叫崔二姐鸨娘。
……
一梦,想起许多过往,醒过来时,已是次日一早,脑袋还在迷糊,就听鸨娘兴匆匆笑眯眯冲进来对我道:“女儿,今夜打金枝,可别怠慢了,快,梳妆打扮起来!”
等我回过神,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诸位姐姐妹妹已经将我扯上梳妆台,梳头,画眉,修脸…
我不由皱了皱眉,小心翼翼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突然打金枝?我还没准备好呢?”
一姐妹道:“小句呀,你今儿算交到好运了,昨晚的客人点名了要你伺候。”
另一人忙插嘴道:“妈妈说你还没开呢,这不,那客人愿意打金枝,斗群雄啊。”
“是啊,斗群雄。”
“好久没见着了,上一次还是五年前晚香姐刚进来的时候!”
“就是,这运气来了挡也挡不住,咱们人老珠黄没那福气喽。”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我云里雾里,突然想起昨晚偷听——不对,是不小心听到的刺杀行动,本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还能赶上打金枝的好事,可是……难道他们今晚还要来找我?
一想到寒光凛冽的刀刃和他们足以将我削了十遍百遍的眼神,今晚,凶多吉少……可是,为什么他们不但没杀我,反而放了我呢?
但不管什么原因,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经过昨天惊魂一夜,春归阁家大业大也比不上小命最大。
而此时,和我有同样想法的崔二姐,眼神不善地瞪了我一眼。
我心里咯噔一下,方才那皱起的眉头被崔二姐瞧见了,她这老奸巨猾,知道我起异心了。
那时还是个才断奶的娃,十年恍然就过了,当我明白春归阁是做什么营生的时候,已经十岁了。
萌生过逃跑的念头,但鸨娘毕竟对我有多年的养育之恩,虽然我和正常的世界接触不多,但也看过书,知恩图报的理还是懂的,娘亲说过的话还是谨记的。
而今天就是我该报恩的时候了——醉打金枝。
说好听些就叫打金枝,说白了就是黄花闺女的头夜,从我明白自己误入狼口的那天起,就知道迟早得有这么一天。
眼下容不得我再多念什么恩情,先不论呆在这春归阁,人心比天难测,我尚未入行,就已经有人防着我,怕我新嫩的小姑娘家抢了他们的饭碗,单想想昨夜那几个武林高手不杀了我,反而又来寻我倒是何事,想想不寒而栗。
我绝不能一直留在这,今晚就要点灯打金枝了,必须尽快离开。
而今天我不用刷筷子洗碗,不用扫地端菜,也不用下厨烧饭,需要做的仅仅是把自己打扮漂亮了,练练小曲,弹弹琴,再学几个娇媚的眼神,温柔的动作,那种一开口就可以嗲得人浑身酥颤的声音。
房中,雪儿姐正在为我梳头,顺便再提醒我一些规矩礼貌,来的都是达官贵人,我们做这一行的为的就是讨好客人,更不能失了礼数。
我一边听着,一边眼睛滴溜溜转打量四周,门口蹲着两个小厮,说是有事可以吩咐他们,但其实是留人防着我逃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