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学弈道:“这是沈侯之子沈栗,此番随军前来是寻找沈侯行踪的。”
郁良辰在旁大声冷笑了一声。
苦主当面,韩兆吉又尴尬了。
咳了两声,韩兆吉故作严肃道:“这个,军中是不准小儿进入的,念你救父心切,此番便罢了,只是要记得不可随意乱走,谈论军情,知道吗?”
我盛国的营内有什么人,做什么事还要你来教训?
沈栗微笑上前拱手道:“多谢将军通融,学生听说家父是与将军一同征战时失踪的,不知将军可否叙述详情?”
众人心里暗笑,沈淳摆明了是因韩兆吉阵前退缩才陷落敌后的,沈栗向韩兆吉要详情,可叫对方怎么回答呢?
韩兆吉暗叹今日真是诸事不顺,连个小孩也有意无意戳他面子,只是如今还要仰仗盛国兵马,唉,为了我李朝国,且忍了吧。
韩兆吉倒觉得此时自己颇有些忍辱负重的意味了,悲壮道:“诸位来自上国,还望体谅我小国艰难,若是对在下有什么意见,不妨放到战后再讲,如今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起兵攻打狄人才是。”
郁良业懒洋洋道:“老夫还要熟悉军情,韩将军若无事,还是请回吧。沈栗,你且跟着郁辰行动。其余人都来商议一下。”
韩兆吉怒道:“本将问攻狄之事,老国公为何顾左右而言他?”
一指沈栗道:“莫非我李朝国的大将还不比一个小儿值老国公一顾?”
沈栗阴测测道:“学生也在问家父失踪详情,将军又为何顾左右而言他?”
……小兔崽子,和你爹一样不讨人喜欢!
韩兆国拂袖而去。
古学弈松口气道:“啊也,终于走了,这夯货日日来催,末将着实头痛。”
郁良也不屑道:“不过是个临阵退缩的小人,理他做甚?你这处处做好人的毛病要改改。”
古学弈应道:“老国公说的是。诸位奔波疲惫,不妨先去休息。”
郁良业摇手道:“两眼一抹黑,老夫可不安心。且把军情详细禀来。”
沈栗知道下面要商议的就是军机了,不是自己该听的,忙与郁辰告退出来。
出了营帐,郁辰叹道:“这韩大将看着可着实不像样,怪不得李朝国节节败退。”
沈栗笑道:“大军在外,每日粮草所耗甚巨,也难怪他跳脚。此战罢后,怕是彼国国库要空了。”
郁辰深意道:“属国而已,国力弱些方好。”
沈栗点头应是,继而发愁道:“如今战况僵持,倒不知家父安危。自家父失踪到学生前来也有小半个月了,再找不到人,怕是要出事。”
郁辰安慰道:“吉人自有天相,沈侯久经沙场,想必性命无忧。”
沈栗道:“却不知当初家父身边的随从可有在营中的,愚弟想去打听一下。”
郁辰道:“这个简单。”
随手招过一名小校,问道:“沈侯身边随从侍卫都在哪里?”
郁辰虽然身无官职,单凭出身也可在这军中刷脸了。
那小校热情道:“当日大多随将军一同出战未归,单有一人因自马上跌落摔断了腿,未曾上场,如今还在医帐内养着。”
沈栗喜道:“有劳这位大哥带在下前去。”
这受伤的随从叫冯二瓜,名字虽蠢,人却一副精明样儿。此时正与军医吵架,带路的小校招呼了一声,方转头不耐道:“谁啊,没看老子正忙着呢?”
小校呸一声道:“吴郎中,快放他出去吧,这人闲不得,你圈的他日日在此吵嘴,也不嫌烦?”
郎中道:“他吵出天来也要把腿养好才能走,如今放他走了,日后瘸了怎么办?”
冯二瓜急道:“反正不来寻你就是了。我家侯爷丢了,老子要去寻他。”
郎中还要说话,小校打断道:“先别忙着吵,冯二瓜,你家公子寻来了。”
冯二瓜早见小校身后跟了两人,还在思量看着面生,听小校言语,方知是沈家人来了,连忙起身拱手。
“坐下!”郎中厉声道:“不要你的腿了?”
沈栗忙示意道:“身体要紧,冯大哥不要多礼。”
冯二瓜迟疑道:“却不知是哪位公子当面?”
沈栗道:“学生是沈栗,乃是家父二子,行七。这位是玳国公之孙郁辰。”
冯二瓜恍然道:“原来是七公子和郁小将军,属下失礼了。”
沈栗笑道:“冯大哥客气了。学生此来专为打听家父消息。听闻大哥一直跟随左右,不知可有何发现?”
冯二瓜懊恼道:“都是属下倒霉,偏偏先前跌断了腿,当日不曾上战场。”
左右瞧了瞧,压低声音道:“七公子,属下知道的不多,但侯爷上阵前日曾与韩兆吉大吵过一场,属下这心底总怀疑是韩兆吉使了坏。”
沈栗问:“此事古将军可知?”
冯二瓜道:“属下禀告过古将军,只是因韩兆吉总是催促开战,也与侯爷言语过两次,是以古将军不以为意。但属下觉得那次侯爷与韩兆吉吵得尤为厉害。”
沈栗叹道:“如今是谁下手还在其次,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人。”
冯二瓜愁道:“狄军后方大了去了,军阵隔在前面,不知道侯爷在哪儿,可怎么救人呢?”
沈栗沉思道:“当日跟着家父的人中可有会北狄语或李朝语的?”
冯二瓜摇头道:“这营中士兵都是出自京畿或南方,没有会的。”
沈栗道:“言语不通,家父等人就不能进城镇,只能在野外藏身,食物饮水都是问题。为了早回大营,必定是选择靠近狄军的地方。附近可有野货充足又易于躲藏的去处?”
冯二瓜茫然道:“这地形和军阵布置都算机密,却不是属下可知的。”
郁辰道:“不妨,一会儿去向古将军打听便是。”
沈栗点头,安慰冯二瓜道:“冯大哥不要心急,且安心养病。”
二人又往回走,郁辰疑道:“听这冯侍卫言语,似乎沈侯之难真有韩兆吉的手脚?”
沈栗道:“也有可能。这合兵攻狄,两国将官总要有个掌权的,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韩兆吉急于发兵,家父又不允,没准他以为没了家父就可命令我军了。”
郁辰怒道:“若真如此,此人该杀。待秉明各位大人,定要他好看!”
沈栗摇头道:“此事想必古将军心中是有数的。只是如今刚刚开战,追究此事怕是要影响士气。攻狄重要,还不是算账的时候。”
郁辰余怒未止,沉默一会,叹道:“还是贤弟撑得住,愚兄刚刚热血上头了。”
沈栗苦笑道:“愚弟不是撑得住,而是不得不撑。军情紧急与否,韩兆吉有没有阴谋也罢,都不是愚弟能置喙的。愚弟如今能做的,不过是尽力寻找家父罢了。”
至大帐中,众将还未散去。古学奕奇道:“你二人怎生又回来?”
郁辰遂上前将二人所得上禀。
古学奕着意打量沈栗两眼,点头道:“难得。不错,韩兆吉确实可疑,本将先前故意避战,无论他有无夺权之心,也叫他落空了。
只是沈侯下落确实不好探寻,随意撒人下去一则怕引起狄人注意,反而不利沈侯,二则怕遗失主将的消息打击军心。还请贤侄不要怪在下方好。”
沈栗客气道:“将军言重了。先前形势窘迫,多亏将军筹谋,方得保存我军兵力。只是如今不知家父可能藏身的地点,因此学生来请将军推测。”
郁良业插话道:“沈栗方才分析的对,沈侯若无恙,必定藏身于水草丰茂又靠近军阵的地方以待时机。”
古学奕苦笑道:“此处乃是李朝国国土,若想知道详细地貌,还是要问韩兆吉那边。”
沈栗摇头道:“只怕他们未必想家父回来。”转头去看容立业。
容立业愕然道:“看我做什么?”
沈栗赖皮道:“世叔好歹是缁衣卫,要知道这点事想必不在话下。”
容立业叹道:“缁衣卫也不是百宝囊。罢了,我等想法子试试。”
沈栗又向玳国公道:“家父如今想必手中兵力不足,才不能直接冲破狄军阻隔回营。侄孙料想若下次两军开战,家父必然寻机冲营,还望世叔祖着人相助一臂之力。”
郁良业点头道:“如今战阵拖的时间是长了,待老夫准备准备,也该开战了。”
沈栗得了应诺,与郁辰欢喜告退。
古学奕皱眉道:“看他分析,都是假设沈侯无恙布置。如若沈侯已……”
郁良业摇手道:“尽人事,听天命。”
古学奕迟疑道:“只是这样却要特意分兵了,到时候若兵力不足……”
郁良业奇道:“三十万大军,再加上李朝国的兵卒,还不够用吗?”
古学奕立时道:“末将僭越了。末将只是担心战况,还望老国公恕罪!”
郁良业不以为然道:“军情要顾,袍泽之情也抛不得。罢了,再把狄军布置说给老夫听听。”
帐内众人继续讨论,却不知沈栗并未走远,正驻足在帐帘外。
当值的校尉见他听到古学奕质疑沈淳生死,脸色已变了。沈栗朝他笑笑,接着听下去,直听到众人重新考量军情时,方才施施然走开。
与郁辰又走了几步,沈栗突然回头望向大帐。
郁辰安慰道:“沈侯定然无恙的,古将军失言了。”
沈栗摇摇头,若有所思道:“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