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沈栗唤道:“你方才说会死很多人……”
“不关我事!表兄连那些不相干的人都肯用心,为何偏薄待于我?”古冰容怒道:“表兄神通广大,不妨自己去查!”
“表妹!”沈栗轻声道:“人命关天的事,不可拿来赌气。”
古冰容抿唇不语。
沈栗柔声劝道:“不肯回应你,表妹恨我情有可原,何苦连累旁人?若因一时气愤缄口不言,与见死不救何异?”
“表兄不肯娶我,才是见死不救的根源。”古冰容嗫嚅道。
沈栗叹息道:“不要让为兄看低了你。”
古冰容惨然道:“难不成表兄现下还高看我一眼吗?不过是个不知廉耻的……”
“不是。”沈栗温和道:“虽然不合礼教,但为兄并不会以为表妹向喜欢的人告白是件丑事。”
“表兄?”古冰容惊讶道:“表兄莫非是来哄我?”
古冰容自闹着嫁沈栗开始,连父母在内都指责她,连她自己心底也觉难堪,只拗这性子不肯回头。未想沈栗竟说出这番话。
“表妹只是有些冒失,脾性执拗些,这都不算大错。你年纪还小,将来总会想通的。”沈栗柔声道:“谁叫你是我沈栗的表妹呢?打外祖那儿留下一样的血脉,外人嫌弃你,为兄却该护着你。”
“表兄。”古冰容痴痴道。
“但牵涉了人命便关乎大义。与闺中女儿的小伎俩完全不同。”沈栗劝道:“表妹仔细想想,若真有人因此而死,难道你将来便不会后悔吗?”
古冰容低头不语。
“若你真是那样不惜用人命来要挟别人的女子,为兄没有他法,的确会答应娶你。”沈栗平静道:“但我会讨厌你。我沈家的女子可以执拗,可以泼辣,可以胡闹,甚至可以闯祸——总有人会心甘情愿为你们收拾烂摊子——但不可以狠毒,不能视人命为儿戏,用生命做筹码!”
“表兄。”古冰容大哭:“别说了!”
“今日能伤害无辜的人,明日就能对亲人下手!”沈栗道:“不但我会讨厌你,侯府所有人都会讨厌你,防备你,出了任何差错都会怀疑到你身上,原本该护着你的亲人都疏远你,表妹能过那样的日子吗?就为了给人做妾?你图什么?”
“是婶娘!”古冰容抽泣道:“她与人合谋,要劫法场!”
“果然是她。”沈栗长舒一口气:“不急,表妹慢慢讲。”
因古逸节嘱咐丫头看好妻子,姜氏和古冰容搭伴儿才得出门。但到得寺里,却总是想法子支开侄女。
小姑娘本就是为着监视姜氏而来,面上答应着,出来转上一圈便甩开丫头,跑去听墙角。因她在府中也是神出鬼没神神叨叨的,丫头们也不觉惊异,怕被主母指责照顾不周,便私下隐瞒了,反正姑娘总会自己回来。
功夫不怕有心人,时间长了,到底教她得手,听到些许消息。
“婶娘叫那个人做妹妹呢,听说是个海寇。”古冰容遗憾道:“可惜我带的首饰太多,一动便叮当响,因此没敢靠的太近,只听得只言片语。后来听到树丛响,怕有人来,只好匆忙走掉。”
沈栗咋舌。
这丫头实在胆大。
“幸亏!该重赏给你梳妆的丫鬟,教你捡回一条命。”沈栗叹道:“海寇哪个不是满手血腥?一旦被她们发现,你便会些拳脚也没命回来。”
“表兄怎不遗憾妹妹听到的太少?”古冰容抿嘴道:“倒担心这些有的没的。”
“探听消息本不是你的责任。”沈栗严肃道:“闺阁少女快活度日便罢,做什么以身犯险。这是要命的事,以后千万不可如此。”
古冰容幽幽道:“你看,表兄总是如此妥帖,怎不教人放在心上。”
沈栗大窘,低声道:“表妹眼睛都哭红了,快回去洗洗。”
“那婶娘……”古冰容道。
沈栗板着脸道:“此事你不要管了。以后要与姑母说说,这妮子胆子太大,简直不要命……”
一厢说着,一厢溜掉。
古冰容呆立半晌,怅然离去。
沈栗原想着教人监视姜氏,以图顺藤摸瓜,唯叹姜寒死期近在眼前,时间不够,只好径直去问。
“姜氏!便是不顾为夫,你也该为孩子想想,连家都不要了吗?”古逸节痛心疾首。
“那是我的父亲,是我爹!”姜氏嘶声哭道:“你们活的好好的,可我爹就要死了,他要死了啊——”
“要是被你劫成了法场,该死的就是我古家满门了。”古显顿了顿拐杖,气道:“姜氏,我古家待你不薄,便是老二媳妇平日里也要让你三分。你娘家倒台,老三差点受了连累,我古家可曾埋怨过一声?你便这样回报夫家的?”
“你们忘了靠我姜家吃饭的时候了。”姜氏冷笑道。
“放肆!你是我古家妇。”古逸节怒道:“不许与父亲犟嘴!想吃家法吗?”
“又跟我这演戏。”古显骂道:“你还要护着她。”
“到底生了墨与。”古逸节哀求道:“父亲,她只是悲痛过度一时疯魔,儿子定会好好教她。”
“求我有什么用,她犯的是王法。”古显头痛道。
“谦礼!”古逸节忙去求沈栗:“她会招供的,看在亲戚的份儿上,你饶她一遭,千万不要报官。”
沈栗为难道:“这种事不可能压下去。若是闹大了或死了人,搞不好还会株连。”
姜寒是皇上亲口下令诛杀,真要是被人劫走了,不啻于一巴掌扇在皇帝脸上。到时别说古家,沈栗自己都脱不了干系。
“你听见没有?”古逸节向姜氏恨道:“快说吧,趁着还没铸成大错。”
“古逸节!你这个懦夫,我父亲小心着不肯连累你,你如今倒帮着外人害他!不是这杀才,我们家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姜氏怒道。
“姜大人是蒙冤的吗?”沈栗沉声问。
姜氏怒瞪沈栗。
“他不冤,你自己也心知肚明。”沈栗道:“没有他的庇护,乌庆不敢杀廖公公的养子,麻高义不敢联络海商威胁官府。你恨我,没关系,但姜大人他不冤。”
姜氏闭口不言。
“婶娘,你如今还能好好坐在这里,是因为咱们沾着亲。”沈栗劝道:“但王法无情,你再不肯说,小侄只好请你去州府走一趟了。那时可是会连累全家。”
“快说吧。”古逸节急道:“你恨我,恨咱们古家,难道也恨咱们儿子?他才多大。”
“儿子,”姜氏哭道:“我要见儿子。”
“你摆明了要抛家弃子,还想什么儿子。”古显怒道:“墨与怎有你这样狠心的母亲。”
沈栗摇头道:“婶娘要抛家,可未必要弃子。”
姜氏怒道:“沈栗!”
“听说您之前卖了嫁妆。”沈栗推测道:“您这是要打算一走了之。世叔富裕时供养全府,坚持不肯分家,可见是重视家族的,到时未必肯跟你走。但小表弟您一定会想法子带走,对吗?”
“你真是这样打算的?”古逸节颤声道:“你……十几年的夫妻情谊,在你眼里就什么都不是?”
姜氏抖了抖嘴唇,只道:“妾身不能不管父亲。”
“枉你还护着这祸根,她要带走我古家的儿孙呐。”古显气道。
古逸节闭了闭眼,怒道:“我不管了。”拂袖而去。
姜氏怒视沈栗。
沈栗低声道:“婶娘隐瞒也没用,我已得了消息,还差您这份口供吗?您不过是给您个机会,免得连累小表弟。”
“是谁出卖我?”姜氏怒道:“是古冰容对不对?难怪她总围着我转。”
沈怡一直未出声,此时听到提及女儿,不免神情震动。
“婶娘怕是恨错了人。”沈栗轻笑道:“难道缁衣卫还比不上一个小丫头?”
“是她!肯定是她!”想到事情败露,父亲和妹妹都要赴死,姜家妇孺也要被追究,姜氏但觉抓心挠肝:“这贱人!我要她死。”
姜氏状似疯魔,一时问不出什么,众人只好暂时作罢。
沈怡见沈栗眉头紧锁,宽慰道:“如今已知道大概,到时候法场一围,神仙也跑不出去。”
“不对。”沈栗摇头道:“此事还是有些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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