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栗笑道:“你生下十个八个一串儿女,将来若是觉得郎君待你不好,只管叫儿子女儿管教他老子,保准教训得服服帖帖。”
李雁璇大羞,跺脚道:“你……”
她因比沈栗大三岁,先前还担心沈栗嫌她年岁大,夫妻两个不和睦。哪知沈栗自婚后一直粘着她,让她觉得比在爹娘面前还受宠。
沈栗此番话说的有些调笑之意,又何尝不是预想他们未来生活美满,儿女满堂的情景?
李雁璇固然大羞,却不恼,只飞眼瞪了沈栗,捂着脸跑了。
沈栗被这一眼瞪得心下酥麻,回头看看何云堂,心下也暗叹沈梧愚蠢。
媳妇虽不是你自己选的,却是你点头娶进门的。当个宝似的娶来,没两天就弃之如敝履,结发的妻子尚如此对待,哪个还能当你是好人?
这大兄近来越发左性。父亲教训他几句,他便满怀怨气一点也不遮掩,在这讲究孝道近乎苛刻,君要臣死父教子亡的时代,沈梧算是个奇葩了。故此沈家人都对他失望。亲外家李府也不去亲近,眼见着疏远了,如今容蓉出了事,容家八成也要翻脸,沈梧这是要把亲眷都得罪了?
听到何云堂隐隐传来沈淳的怒吼,沈栗摇了摇头。沈梧如今已经无力威胁他,便是作出天来,只要不败坏了礼贤侯府的名声,便与自己无关。转头追老婆去了。
郡主出手压住医女的口,沈淳又狠狠警告了沈梧,沈栗便以为此事就此了结,哪知竟然还有后续。
齐嬷嬷直言报忧信,惊着了太夫人田氏,便是田氏无恙,又肯全郡主的面子,郡主也不能马虎。到底齐嬷嬷挨了二十板子。齐嬷嬷在屋里趴了三天,好容易爬起来,又得到了一个任务:帮着容蓉整理延龄院。
郡主嫌弃容蓉实在立不起来,延龄院里乌烟瘴气,沈梧成日里与丫头们厮混,也越发不学好,便要派人“协助”她给延龄院立规矩。
礼贤侯府里有两个宫里出来的嬷嬷,一个是李雁璇的教养嬷嬷胡氏,一个就是齐嬷嬷。胡嬷嬷规矩好,可她如今正受沈栗之托教八姐儿十姐儿规矩,身份上又是容蓉妯娌身边的,郡主不好调动她,于是此事便着落齐嬷嬷身上。
按说这不是什么好差事,起码延龄院里除了容蓉没人会喜欢她。可齐嬷嬷刚刚挨了罚,正担心郡主会疏远她,如今有了差事,便乐呵呵接下了。
规矩没立两天,就出事了。
说起来齐嬷嬷也是倒霉,她也没有在延龄院里如何,不过是正正丫头们的规矩,宣讲下下人们的赏罚,再来,就是叫通房槐叶每日里按例给容蓉这个正妻请安。
沈栗生母颜氏儿女都那么大了,每天不照样去郡主那儿请安么?槐叶小小一个通房,被沈梧惯得连主母都不妨在眼里了,别说请安,平日里见到容蓉连个礼都不见,齐嬷嬷当然要给她扳过来。
这安请到第四天,槐叶也晕了。郎中诊治了,说是槐叶有孕三个月,沈梧这便立时发怒,怪齐嬷嬷搓磨槐叶,硬是要她掌嘴。这出闹剧直到田氏与沈淳夫妻过来才算终止。沈栗——延龄院的事,他躲还来不及呢。
沈淳黑着脸问:“你打算怎么着?”
沈梧才因为容蓉小产挨了沈淳大骂,如今槐叶有孕,他还当做好事,忙道:“儿子正想给槐叶一个名义,叫她好好养着,来年给祖母父亲添个孙子。”
田氏长叹一声。
沈淳劈头给了沈梧一耳光,沈梧立时愣住。
这还是沈淳第一次打沈梧。
沈梧算是晚生,别人儿女都好几个了,沈淳才盼来自己的嫡长子。他对沈梧抱了多大希望就有多疼爱这个儿子。沈栗打小跪祠堂都跪出经验了,沈梧从小到大连个指甲盖都没伤过。
沈淳这一巴掌下去,饶是沈梧都长大成人娶媳妇了,也忍不住眼眶发红。
沈淳指着沈梧,气得语不成句:“你……你是不是……你到底长没长心!”
郡主连忙劝道:“侯爷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
这要是沈栗当面,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一定先给他老子赔罪。沈梧回过神来却先闹上了:“我知道父亲如今越发看不上我……”
“我是越发看不上你了!”沈淳漠然道:“安智,我很失望。”
这句话说出来,沈梧立时噎住。又一个头一次,沈淳正式开口表明他真的对长子失望了。还是当着众人的面。
容蓉面色木然,田氏叹息不已,郡主低着头只当没听见,至于槐叶,恨不得自己立时消失,好教沈淳注意不到她。她心思比沈梧深,知道沈淳气势汹汹而来绝不是什么好事。
沈淳恨道:“容蓉刚刚……通房丫头就怀孕!”
槐叶吓得立时跪倒哭道:“侯爷饶命,不关奴婢的事,夫人小产真的不关奴婢的事!先前奴婢不知道夫人怀孕,刚刚奴婢也不知自己有孕,奴婢真的没有害过夫人!侯爷明鉴啊,您可以派人去查!真的与奴婢无关!”
容蓉是屡遭丈夫殴打,后来惊悸过度至小产,但这事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槐叶却是不知的。故此沈淳一说,她便以为沈淳疑她先知道自己有孕,为了自己孩子去害容蓉,吓得魂飞魄散。
田氏叹道:“妻子和通房先后查出有孕,偏妻子小产了,安智,你就没想想你的名声!”
沈梧这才意识到不妥,抖了抖嘴唇,哑口无言。
半晌,沈梧才道:“那怎么办?她都有了。”
田氏板着脸道:“这胎不能要。”
槐叶立时瘫在地上。
沈梧吃了一惊,求情道:“祖母,您不是天天盼着曾孙吗?为什么?叫槐叶生下来,容蓉不会生气的,容蓉?”
沈梧看向容蓉,容蓉青白着脸,抖着嘴唇。
沈淳厉声道:“你以为压着容蓉点头,此事就解决了?这要是个男孩,就是庶长子!庶长子,乃乱家之兆也。你看那个规矩的人家养出过庶长子?传出去咱们礼贤侯府还有什么名声?你下面还有弟弟妹妹没有嫁娶呢!你将来要继承爵位,就没想过儿子们日后会相争?”
庶长子与嫡子简直是天生的对头,他们在礼法上有个悖论:庶长子居长,论孝悌,嫡子得听哥哥的;可论身份,嫡子又最尊贵,天生拥有最大的继承权。所以但凡生了庶长子的家庭,早晚会上演兄弟相争,日子肯定安生不了。将来礼贤侯府有个爵位在前面吊着,沈梧的儿子们怕是要打出花来。
再者沈淳还要考虑其他儿女。大家族荣辱一体,沈梧传出了坏名声,沈栗沈柿和女儿们也跑不了,叫人说一声礼贤侯府没规矩,不但小的那些不好说亲,沈栗将来要做官也麻烦。
田氏盯着槐叶道:“因你是安智生母留下的人,原本知道你心思不好,老身也容忍了,没想到你这样心大!你打着什么主意?就算你没下手害过容氏,你是怎么有孕的?避子汤都喝到哪去了?”
沈梧到底舍不得,央求道:“先头的孩子没留住,祖母,这个给孙子留下吧,好歹是咱们沈家的血脉。孙子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田氏恨道:“你只想着你自己,你可曾考虑过容蓉?还有你的姊妹,都不管了?”
沈梧无言,只是一味恳求:“祖母,孙子一向身体不好,这个没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盼来下一个,就留下他吧。”
这话说的锥心了,田氏和沈淳都不由动容。
沈梧见有门,继续求道:“父亲,这孩子生下来,儿子以后定要好好教导,叫他知道尊卑孝悌,定然不会有父亲担心的事发生。”
沈淳长叹一声,那也是自己的孙子,他又何尝是狠心的人,只是这庶长子……可沈梧成婚这些年才有了子嗣的消息,还真不知道下一个什么时候才盼来……沈淳一甩手,走人了!
田氏疲乏道:“来人,先把槐叶关起来。”狠狠瞪了槐叶一眼,心里打定主意,无论这孩子到底要不要,心大的丫头是绝对不能留了。
沈淳气冲冲找沈栗,他是有事找沈栗商量惯了,可也不看看是什么事!
沈栗:“……”
原先没觉得沈梧这么蠢啊,怎么就能叫一个通房丫头笼络了?
“大兄若执意要留,便留着吧。”沈栗道:“只是是容家那边不好交代。”
沈淳叹气道:“世子养出了庶长子,怕是整个侯府都要跟着丢人。”
沈栗无语,他也膈应沈梧办出的糊涂事,这是要连累全家的节奏啊。可也没狠心到就让大房的孩子去死。沈梧的担忧也不是没道理,孩子也不是想要就要,想不要就不要的,万一他以后都没儿子呢?沈栗暗叹,容蓉着实可怜。以古代的礼法,通房丫头的孩子也有出身,沈栗自己都是庶子。
沈栗道:“容家怕是要父亲亲自出面安抚才是。”
沈淳到底松了口,槐叶暗自庆幸,却不知道田氏已经打定主意以后决不能留她在侯府。
不说沈淳为了糟心的长子和容家如何低声下气,沈梧又怎么百般讨好容蓉,沈栗和李雁璇亲近了没几天,又要忙起来。
他要随太子赶赴大同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