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谨晨很快端了碗热气腾腾的小米粥进来,木质的托盘里还放了一小碟腌咸菜和一只煮鸡蛋。
“咱们今天可真走运,”少女笑吟吟地把托盘放在炕上,重新帮他整了整身后的被褥,“早晨的时候对门的张大婶刚送了鸡蛋过来……曾大婶和曾大哥舍不得吃,非要留给咱们。本来我还以为要留到过几天你醒了再吃,想不到你下午就醒过来了。”
那鸡蛋才刚煮出来,拿在手里滚烫滚烫,苏谨晨一边吹一边剥,可还是烫得受不了,时不时要把两只手放在耳垂上摸一摸,样子滑稽可爱得不行。
虽然早就饿得饥肠辘辘,他的目光却始终温和地望着她,很有耐心地听她说着每一句话。
苏谨晨低头剥着鸡蛋,也没留意陈逸斐的反应,只自顾自地跟他闲聊,“这鸡蛋是张大婶家的鸡今早上刚下的……你都不知道,她拿过来的时候,还热乎乎的呢!这还是我头一回摸到刚下出来的鸡蛋!”少女把剥了壳的蛋放进小米粥里,又用勺子把它分成几瓣,这才抬起眼对他笑道,“曾大哥说这样的鸡蛋很补,给身体虚弱的人吃最好不过了。”她一边说着,一边舀了一勺黄灿灿的蛋黄,笑眯眯地喂到他嘴边。
陈逸斐迫不及待地张开嘴。
虽然是很简单粗鄙的食材,可此刻吃在嘴里,却觉得比从前吃过的任何山珍海味还要美味。
陈逸斐已经好几天没吃过东西,早就饿得前胸贴着后背,这时候哪里还受得住这般诱惑,顿时也顾不得什么优雅不优雅了,忙就着苏谨晨的手,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期间苏谨晨没有再说话,动作温柔却又恰到好处地一勺接一勺给他喂饭,只偶尔在他吃得比较急时拿手里质地粗糙的帕子给他擦一擦沾了小米粥的唇角。
等到一碗粥消灭了大半,陈逸斐才终于有心情细嚼慢咽起来。
先前苦涩的味蕾此刻好像终于恢复了点知觉,不算粘稠的小米粥吃在嘴里有淡淡的香甜……对上少女含笑的眼睛,再想想自己刚才的模样,陈逸斐脸上顿时就有些不太自在,他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嗯……我刚才……实在饿得紧了……”
“我知道,”苏谨晨深有同感地笑了笑,随手给他夹了一小块咸菜放在勺子里,“曾大哥救我回来的那个早晨,曾大婶也给我做了一碗粥,我吃的时候差点没哭出来。”少女愉快地抿了抿唇,“比您还不如呢。”
比您还不如……
言下之意就是……
要是换做往常谨小慎微的她,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说出口的……
这样随心所欲,无所顾忌的交谈,让他舒服的同时也有些好奇,不明白他只是昏迷了短短几日,何以苏谨晨就有了这么大变化,可真问起来,又偏偏不知从何说起,于是默默看了苏谨晨一眼,故作漫不经心地顺着她的话道,“对了,你不是说咱们现在就住在曾家么?怎么这一会儿功夫都没见他们的人?我如今醒了,照理也该去跟他们道声谢才是。”
“你说曾大婶和曾大哥呀,”苏谨晨道,“曾大婶去邻居家串门去了,曾大哥一早就进了山里打猎。”她抬头看了眼外头的天色,自言自语道,“这时候应该就快回来了吧……”她说着面上不觉浮现一抹喜色,对着他笑道,“兴许曾大哥今天能打到野鸡呢,那我们晚上就有鸡汤喝了!”
……不知为什么,见她说起这位“救命恩人”时眉飞色舞的表情,陈逸斐心里忽然就有点不太舒服。
他觉得自己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情简直称得上好笑,可嘴上还是忍不住问道,“怎么只是几天功夫……就感觉你跟他们十分熟悉似的?”
“有么?”苏谨晨不明所以,“大概因为他们都是很好很随和的人吧……等您跟他们接触几日,兴许也会和我一样的。”
陈逸斐意兴阑珊地笑了笑,半垂着睫毛掩住眸子里的不以为然,低头喝了口她喂过来的粥,才淡淡道,“……或许吧。”
苏谨晨见他吃得正香,也没觉察有什么不对,只望着他笑道,“好吃么?还要不要再来一碗?”
他摇摇头,“这碗足够了。”
苏谨晨听他这样说,也就作罢,舀着碗里眼看见底的稀粥,不由感慨道,“其实山里的生活虽然有些清苦,可也挺有意思的……村民们善良质朴,都是很好相处的人。”比起从前每天看人脸色度日,天天提心吊胆唯恐被人算计……现在的生活简直跟世外桃源一样。
苏谨晨这般想着,不由有些期待地望着他,“您……要不然多休养些时候再走吧?”
她真的很喜欢这个村子……这也是为什么,在知道陈逸斐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之后,曾大川问她需不需要他下山去镇上给他们家人去封信时……她婉言谢绝了。
她以前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这世界上还会有这么粗糙却又简单快乐的日子。
哪怕她葱白般光滑的手指已经磨起了茧子,哪怕她如剥了壳的鸡蛋般细嫩的肌肤已经变得粗糙起皮,哪怕她身上洗得发白的衣裳甚至比不上从前家里最下等的丫头,哪怕从今以后鸡鸭鱼肉只会成为偶尔改善伙食的奢侈品……她仍然觉得幸福快活。
她喜欢这个僻静小村庄的宁静淳朴,喜欢村民们热情友善的目光,喜欢他们朴实无华的语言,喜欢他们不求回报的帮助……可以说,这里的一切,都她以前从来不曾经历过的。
她甚至觉得,如果可以的话,她跟陈逸斐就算这样一直住下去也是件挺好的事情……
虽然她也知道这是根本不可能的——既然决定要留在他身边,她当然清楚自己将面临的是怎样的人生。
她只希望,此时无忧无虑的快乐,可以持续得久一点。
可这样的话,落到陈逸斐耳朵里,却让他微微蹙了下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