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佩曼,哪里还有在机场时候那副傲慢、刻板的模样,分明就是一只萌呆呆的小白兔。好吧,如果要结合他那体型来说,应当是一只萌呆呆的北极熊,冲着冯啸辰只差把尾巴摇起来了。
冯舒怡招呼佩曼坐下,然后向冯啸辰介绍道:“佩曼先生原来就是菲洛公司的销售经理,菲洛公司破产之前,他被辞退了。这一次,我们把他重新招聘进来,负责合资企业产品在德国的销售业务,他对于公司的忠诚是完全可以相信的。”
冯啸辰向罗翔飞、孟凡泽、乔子远等人说起来的合资企业,其实不过是一家“出口转内销”的私人企业而已。所谓的德资,是冯啸辰在德国出售几项专利技术所获得的收入,通过冯华和冯舒怡的运作,抹掉了冯啸辰的痕迹,成了一笔国外资本。
冯舒怡以自己的名义在德国注册了一家投资公司,冯啸辰作为匿名股东,在其中拥有绝对的控股权。这家投资公司又在市场上收购了一家刚刚破产的德国机械企业,也就是这家菲洛公司。菲洛公司的所有设备,都已经在几天前从德国装船起运,即将运往中国,再送往南江省桐川县。这些设备虽然是二手货,却也比国内大多数中小型机械企业的设备要先进得多,这将是冯啸辰的起家资本。
菲洛公司在德国的部分只剩下了一个销售处,佩曼便是冯舒怡雇来担任销售处经理的前菲洛公司雇员。他的职责有两项,其一是继续开拓德国市场,将在中国合资企业生产出来的产品在德国销售出去,为合资企业赚取利润和源源不断的外汇收入;其二则是以菲洛公司特派专员的身份,到中国来与冯啸辰唱一出双簧,支撑起合资企业的台面。
从内心来说,冯啸辰真的不喜欢这种方式,这相当于拿外国人来吓唬中国人,是正人君子们所不耻的事情。但在80年代初这个时间点上,他却又不得不这么做。
如果没有一顶外资企业的帽子,冯啸辰敢自己开起一家颇具规模的私人企业,等待他的就是各种各样的限制,什么雇工不得超过多少多少人,什么产品不能冲击国有企业的传统市场,还有国内对于私人企业的各种偏见和歧视,都足以让他疲于应付。
此外,私人企业在政治上的天然劣势地位,也会让各方宵小对这家企业产生觑觎之心,各种挖墙角、揩油、蚕食的行为将会持续不断。冯啸辰目前还没有足够的实力,无法保护自己的财产。他如果做不出成绩也就罢了,如果真的能够做出一些亮眼的成绩,那么无异于三岁孩儿持金过市,这不是等着人家来侵吞吗?
有了菲洛公司这顶帽子,情况就大不相同了。以冯啸辰对历史的认知,在此后至少20年的时间里,“外资”这两个字在中国都具有人挡杀人、佛挡诛佛的神奇威力。尤其是在东山地区这种内地的欠发达地区,一家外资企业简直就是地方官们的祖宗,佩曼在东山地区说句话,没准比谢凯和于长荣都更管用。
冯舒怡把佩曼雇佣下来,并带到中国,就是要让佩曼作为冯啸辰的传声筒,去与南江省以及东山地区的官员们打交道。其实佩曼都不需要说啥,只要在各种场合装装牛叉就足够了,省地两级的官员自然会请冯啸辰出面去与“佩曼先生”沟通,问问洋大人对哪个地方不满意,需要他们做点什么补救。
关于佩曼的职责,在德国出发之前,冯舒怡已经向他做过详细的交代。冯舒怡还特地告诉他,菲洛公司的真正老板,就是自己在中国的侄儿冯啸辰,佩曼需要在公共场合与冯啸辰保持距离,但在私底下,冯啸辰的话就是命令。佩曼敢说一个不字,回到德国之后,等待他的就是失业的命运。
顺便说一句,80年代初的西方世界正经受着经济危机的蹂躏,失业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事实上,西方国家在那个时期纷纷向中国递来橄榄枝,除了有中国主动开放的因素之外,西方国家急于利用中国市场来摆脱危机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
佩曼正值中年,家里有三个孩子,经济压力极大。冯舒怡给他4万马克的年薪,远远高于当时德国普通白领的薪水,足以让他对公司忠心耿耿。佩曼在常敏、严福生这些中国官员的眼里显得很了不起,其实在德国也就是一个穷矮矬而已。他心里或许还有一点点欧洲人的傲气,但在自己的中国老板面前,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敢造次的。
“老板,先前我是照着冯女士的吩咐做的,对您的态度有些生硬了,请您原谅。”佩曼小心翼翼地向冯啸辰道着歉,他对这位中国老板的性格不了解,一看对方的年龄这么小,心里就咯噔一下。万一对方年轻气盛,觉得他的态度不够谦恭,在冯女士面前说几句不高兴的话,他好不容易到手的饭碗可就砸了。
冯啸辰微微点了一下头,淡淡地说道:“你在机场的表现不错,我很满意。你要扮演的角色,想必你也很清楚。你是一位对中国非常友好的投资代表,但出于公司利益的考虑,需要在各种场合与中方讨价还价。至于我,就是公司委托在中国的代理人,我说话是能够代表公司意图的。
以后不管是公开场合还是私下场合,你称呼我为冯先生就可以了,不需要称我为老板。有关你的情况,冯女士在此前已经向我介绍过,希望你能够好好工作,帮助我们把菲洛公司重新振兴起来。”
“我明白,我一定会努力的。”佩曼连连点头,只差掏一个小红本子把冯啸辰的语录记录下来了。
冯舒怡在一旁看着冯啸辰装腔作势,心里好笑,却又不便在佩曼面前揭穿。冯啸辰这番话,摆足了作为一个老板的姿态,想必能够让佩曼感觉到压力吧,相信他在未来的中国之行中一定会规规矩矩,不会真的把自己当成了什么投资商,说些不该说的话。
向佩曼交代完注意事项,冯啸辰又问道:“佩曼,有关在中国的合资工厂下一步应当如何生产,你有没有什么建议,可以在这里说出来,我是非常愿意听取你们这些菲洛公司的老人的意见的。”
“谢谢老板……啊不,我是说,谢谢冯先生。”佩曼赶紧纠正着,然后拿过一个大纸袋,递给冯啸辰,说道:“这是我在出发前整理的有关菲洛公司的销售资料,请你过目。菲洛公司的所有技术资料和专利授权资料,都是由冯女士组织整理的。
销售方面,菲洛公司过去的主打产品包括油膜轴承和机床螺杆,在欧洲市场上有一定的市场份额。只是最近两年德国的劳动力成本上升太快,加上受到日苯企业销售的廉价产品的竞争,公司产品的竞争力不断下降,所以才会……”
说到这里,他讪笑了一下,觉得在新老板面前为旧老板觉得惋惜有些不妥。
冯啸辰却没有介意,他问道:“那么依你看来,如果把这些产品转移到中国来进行生产,考虑到中国的低劳动力成本优势,我们的产品有没有可能重新占领市场。”
佩曼迟疑一下,说道:“前提是在中国企业里生产出来的产品能够达到在德国生产时候的质量,否则的话,我就不敢预测了。”
冯啸辰点点头,道:“这一点很重要,到南江之后,你要在公共场合再特别强调一下。我们从一开始就严格按照德国的工艺标准来组织生产,我们必须保证自己的产品在欧洲市场上具有竞争力。”
冯舒怡在旁边插话道:“佩曼原先在菲洛公司也是做过技术的,这一次我跟他说好了,他会在中国呆两个月时间,指导一下中国这边的工程师和工人按照德国的工艺标准进行生产。”
“是的是的,我对菲洛公司的生产工艺非常了解,我想我会和我的中国同事合作得很好的。”佩曼表白道。
看到佩曼一副急切表现自己的样子,冯啸辰点点头,对冯舒怡说道:“佩曼在中国出差期间,应当享受出差补助,这一点你向佩曼说过没有?”
“说过了,按照公司的规定,他在中国期间,每天可以增加100马克的薪酬。”冯舒怡说道。
冯啸辰道:“很好,回头我会向桐川那边的管理人员交代一下,如果佩曼的工作完成得出色,可以在这个基础上再给他追加一些奖金。”
佩曼激动地站起来,向冯啸辰又行了个礼,说道:“太感谢你了,冯先生。抱歉,请允许我再称呼你一声老板,你真是一位仁慈的老板。”
冯啸辰笑了起来,他摆摆手,示意佩曼重新坐下,然后说道:“你是一位好员工,菲洛公司是不会亏待忠诚于公司的好员工的。你放心,我会在五年之内让菲洛公司的规模扩大10倍以上,届时你会成为公司的销售总监,你的薪水也会提高到现在的3倍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