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大事本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云扬倾慕夏兰馨之心,亦如匪石不可转也。他生怕夏家将婚期延后,早早与夏兰馨通气。
夏兰馨眼前一热,清亮的眸子亦如窗外脉脉烟雨,染了丝丝雾气。
她想起初遇云扬时那皎皎如月的白衣男儿,还有白衣男儿脸上空濛的笑意。一切离自己仿佛那样遥远,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两人真会结为连理。
是昔日的云持给了她希望,也是云扬的争取叫她看到了曙光。才让夏兰馨决定遵从自己的内心,为着将来的幸福赌一赌。
春日迟迟,到处桃李芳菲,青花通景花鸟纹的大插瓶里,那一簇赐采下的杏花绯红如火,映得夏兰馨的脸颊艳如三春的桃蕊。
她轻轻咬住下唇,露出灿烂的笑容,然后便重重点了点头。
今夕何夕,一树玉琼华又将洒满中庭。
此时此刻,远在建安的温婉已然完成了她的册封大典,与秦恒同乘一辆挂着明黄色暗云纹轻罗幔帐的金丝楠木马车,走在从皇陵归京的路上。
好山好水看不足,马路催趁月明归。
仲春月夜,纵然建安苦寒,道路两旁也有早绽的花蕊吐露芬芳,与盈盈月色融为一体,格外沁人心脾。楠木车厢内宽阔舒适,秦恒温柔地将温婉拥在怀中,眼底的疼惜从来不曾消褪。
车驾直接驶入太子东宫,温婉婉拒了秦恒要传软轿的提议,两人直接沿着长长的芜廊走回太子寝宫。
寝宫内穹庐高高的殿顶、那些波浪形的宝蓝色承尘,还有四壁那一溜花卉六角长须流苏小宫灯,虽然今世只是初见,前世却已久违。
它们曾经每晚每晚在温婉梦中出现,折磨了她许多年,也终于唤回她对于前世的记忆,还有对秦恒深深的缱绻。
温婉缓缓走上前去,抚摸着那张老花梨木的蟠龙雕花硬榻,还有浅金勾子勾住的明黄色织锦如意云纹的锦帘,再一次想起了秦恒曾经从这里伸出枯瘦的手,恋恋不舍却又毅然决然地命自己离去,她的泪水便渐渐模糊了容颜。
秦恒悄然伸出手去挑落了幔帐,帐上悬着的一只银制透雕缕空牡丹花球里笼着百合花的香气,清新而又馥雅。
二十六日那晚点燃的红烛一直未曾收去,鎏金的龙凤烛台上依然红烛高照,绣着金线牡丹的锦被显得格外华丽而喜庆。
温婉枕着酷肖从前的丁香枕,安娴地进入了梦乡。
傅清风没有辜负温婉的嘱托,他果真从万仞高山之巅采到了稀有的雪莲花,盛在一只密封的玉盒里,次日一早便拿来给她过目。
浅醉的清香馥郁,便是隔着玉盒,温婉也能嗅到熟悉的气息。她异常珍贵地捧着雪莲花,请秦恒即刻泒人送去康南。
虽是一场以物易物的交换,君妃娘娘那三颗白玉骨珠亦是弥足珍贵。一颗被温婉打了络子挂在秦恒颈间,一颗被她穿上丝线带在自己腕间。
另一颗温婉已然装入锦盒,等着一会儿觐见建安帝君时,再亲自呈到这位帝君的面前。
盛妆的温婉缤纷地绽放了自己的美丽,如一朵国色天色的牡丹,那样雍容华贵。秦恒尤嫌不足,他手里拿着螺子黛,细心替温婉描画着淡如远山的长眉,再将一枝累丝点翠青鸟衔金珠钗替她簪在如墨的发间,才露出惊艳的微笑。
两人踏着请安的时辰,一同步入建安帝独居的甘庆宫,康贵妃领着几个位尊的妃子,还有秦恒唯一的嫡姐长瑞公主已然早早来到,她的一双儿女也安静地坐在母亲下首,安静而又知礼。
温婉望着龙椅上端然而坐的建安帝,心意蓦然一酸,随着秦恒深深叩下头去。
本该正当盛年的帝君,头发与胡须间却已夹杂了灰白,连脊背都微微弯曲,可以想见当年嘉顺皇后的离世给了他多么沉重的打击。
素日威严的建安帝君见到温婉时,眼里一直含着慈祥的笑意。当日闻说儿子想要求娶的不是慕容薇,老皇帝确实心塞了几日,后来也便放手,决定成全儿子这一生一代一双人的期许。
他与嘉顺皇后未曾做到的携手终老,便由唯一的儿子替他们延续吧。能看着秦恒幸福,其实也是老皇帝最大的心愿。
接了温婉赐上的白玉珠,听得它的奇效,建安帝兴趣极高。他当场命人试验,果真如温婉所说,是枚辨毒的宝物。
老皇帝哈哈大笑,即刻收入自己贴身的荷包,冲温婉露出赞许的微笑。
寄予厚望的儿子终于娶回心仪之人,又是这般名如其人,建安帝老怀甚慰。他赏赐了儿子儿媳许多东西,前世里赐给秦恒与温婉的那一对龙凤玉佩,兜兜转转了几十年的时光,又重新回到两人手上。
温婉俯身在地,拼命忍着想要夺眶而出的泪水,静静听着建安帝对二人的祝福。那一刻,时光恍若倒流,往事铺天盖地。
依然如同上一世,依然是这间大殿,依然是这位慈祥的老人,面对跪在他面前的佳儿佳妇,深情说道:“恭喜吾儿娶得佳妃,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尓昌尓炽。”
老皇帝静享天伦之乐,被冷落在一旁的康贵妃心里却火烧火燎。她瞧着建安帝送出象征帝后身份的龙凤玉佩,心里早已按捺不住。
宫中虚悬后位多年,她苦苦经营,依然止步在入宫时的贵妃之位。眼看执掌六宫的大权行将旁落,此刻恨不得将太子夫妇狠狠辗在脚底。
她轻咳了一声,吩咐宫人将自己的见面礼捧出。前头有建安帝的大手笔,康贵妃的见面礼自然也不菲薄,镶嵌白玉的填漆描多双层盒子里,全是盛得满满当当的钗钏首饰。
瞧着温婉积水空明般清澈的目光,康贵妃掩唇笑道:“不晓得你那里短缺什么,本宫便每样都替你制了些。往后出席宫中宴饮,可不要失了你太子妃的面子。”
分明是暗含嘲讽,轻视温婉出身低微,不是真正的金枝玉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