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云三人被包围在当中,红袖又急又惊,恳求道:“陈少爷,求求你放过他们吧,都是我的错……”
“滚一边去!”陈少爷怒火攻心,双手大力推去,一个小丫头也敢三番两次对自己不逊!
红袖惊呼一声,脚下不稳,跌倒在地,一碗重新煮过的白米饭又撒了一地。
溪云眉头紧皱,喝道:“你又推她!”
陈少爷双目一瞪,大手一挥,“给我打!”一群人立即合围扑上。
护卫头子正是之前单手按住溪云那人,他此时却不敢再对上溪云,挥拳打向那胡子漆黑的男子。
拳风扑面而来,胡子男惊咦一声,似乎没料到对手有如此实力,却见他微退半步,左肩一撤,右肩前挺,手中长笛点向那人面门。后发先至,以长击短。
那护卫头子双目一圆,暗叫糟糕,这次碰到硬手了,急忙把头往右一偏,右脚撩起踢去。
胡子男潇洒浅笑,上身一晃,脚下上前半步,忽然道:“着!”笛子一挺,戳中那护卫头子左肩。当真是一招比一招快,此时那护卫头子的脚还未及他的身。
另一边溪云也动手了,他手中紫竹有九节,长近五尺,一端拇指粗细,正适合手握,尾端只有小指大小,可点可刺,甚是好用。
见对方凶神恶煞地冲来,他脸色一冷,紫竹扫出,打在当先那人左小腿上,将他掀翻在地,紫影一闪,竹杖反撩而起,“啪”一声脆响,另外一人右脸中棒,脸上立时浮起一条红痕,脑袋都发晕。
另外两人稍晚半分,左右出拳击来。
溪云竹杖在外,不及收回,本可换位避开,但身后却是那绿衫姑娘,眉头一皱,右手忽然一松,竹杖往地上掉去。下一瞬间,他双臂往外一展,挡在两人的小臂部位,忽然一圈一绕,灵蛇般绞住对方的手臂,身形一进,双掌往前一推,手掌根部“噗”一声打在两人腋下肋侧。
那两人同时痛呼一声,踉跄退后,一个抱着右肋,一个抱着左肋,脸色发白,已然不敢再动。
此时紫竹还未落地,溪云右脚尖一点,紫竹飞起,他右手横挥而过,拿住紫竹中部,手腕一转,紫竹兜转一圈,大头一端朝下定住,往下猛落。
第一个被溪云掀翻在地的那人正要起身,胸口立即被竹杖戳中,身形一颤,又倒地上。
另一边,华衣男子长笛连颤,在另外三人左肩上各点一下。这一点显然力量十足,劲透骨骼,那三人一时都抬不起左臂。
陈少爷立时懵了,一双眼睛眨啊眨,难以置信,这不过三息时间,自己手下就全给击退击倒了。
旁观众人也都看呆了眼,相顾愕然,这红斑白衫青年敢惹事,该是有几分本事,这小和尚逆来顺受的,怎么一动手也这般生猛?
陈少爷知道不妙,就要开溜。
溪云却动了嗔念,竹杖一带,压在陈少爷落在后面的左边小腿上。这一杖力量颇强,陈少爷吃力不足,“哎呦”一声,身形失衡,往前一扑,跌倒。
溪云上前两步,拦在他身前,“你这姓陈的实在令我生气,两次推搡那位施主,两次打翻米饭……”
“大师,我错了,我错了,大师,我知道错了,放过我吧。”陈少爷哭天抢地,抱住溪云的左腿,眼泪说来就来,完全不顾周围数十道目光瞧着。
华衣男子暗觉好笑,又觉得这和尚好生奇怪,称别人为“施主”,又自称“我”,按年纪该自称“小僧”,或者谦虚一分,称“贫僧”。
溪云没想到会发生这种情况,脚被抱住,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双方一动上手,红袖便担忧地握紧小拳头,目光灼灼盯着溪云,后来是又惊又奇,这时反应过来,却上前扶起陈少爷。
陈少爷畏畏缩缩地往后躲,红袖道:“大师,陈少爷只是跟奴婢开个玩笑,请您不要放在心上,就这么算了好吗?”
陈少爷忙道:“是啊是啊,开玩笑,看玩笑。”
华衣男子摸摸胡子,看了红袖一眼,暗叹这小丫头机灵。
徐娘半老的嫲嫲也是大松一口气,她两边都不敢得罪,赢的是和尚,但陈少爷是本地一霸,得罪了他,这醉红楼以后别想做生意了。
溪云看看红袖,对陈少爷道:“知道错了?”
陈少爷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
溪云道:“那你把这许多饭菜,还有地上那碗,都装好带回去,不可以浪费。”
旁观众人大讶,小和尚这处罚当真怪异。
陈少爷大喜过望,匆匆拾缀妥当,夺门而去。
胡子男摇摇头,揽着绿衫女子上楼,却听小和尚喊了一声,便停下脚步,回头望去。
溪云道:“多谢你帮我。”
胡子男嘴角微展。
“但是你偷他银子……”
“诶!”胡子男忽然低喝一声,眉头大皱,几乎想一巴掌拍死这不知好歹的小和尚。他目光左右凌厉地一扫,还未散去的人纷纷避开,装作没听到。
胡子男道:“小和尚,你别乱说。”
“我亲眼看见……”
红袖早有此想,陈少爷怎么会出门没带银子?但听小和尚这样意含责备,当众道出,又追着不放,却知道不应该,忙柔声打断,“大师,那个,不妨到楼上再说。”
胡子男子低哼一声,左手摸摸胡子,目光闪闪。
红袖二八年华,却在这青楼之地生活了十年,迎来送往,对人情世事了然透彻,一见华衣男子的目光就知道不好,心里计量着。引小和尚到二楼凭栏而坐后,她道:“小师傅在苦集寺修行,这是第一次下山吧?”
溪云道:“是啊,你怎么知道?”
红袖呵呵一笑,“猜的。”说着瞧胡子男一眼,见他露出释然之色,便道:“花大爷,您吃好喝好,奴婢退下了。”
胡子男点点头。
那绿衫女子看着红袖较小的背影,笑道:“这丫头资质真不错。”
胡子男在绿衫女子脸上一刮,“那你不妨把她带回春华阁好好调教一番。”
绿衫女子娇媚地横他一眼,伸手在他胸口一拍,又嗔又笑,风情绮丽。
两人浑然当小和尚不存在,小和尚却睁大眼睛看着两人逗笑嬉戏,神态竟也看不出尴尬。
胡子男其实一直留心着小和尚,心中暗暗惊奇,忽然道:“小和尚,我叫花笛,你可知道?”目光紧逼过去。
溪云摇头,神色如常,“不知道。我叫溪云。”
花笛摸摸胡子,眉头微皱,你应该是“法号溪云”,不知道这苦集寺是什么地方,怎么让这么一个糊涂和尚独自下山?又道:“小和尚,你今晚住哪?”
溪云一怔,扣扣前额,“额……”
花笛眼神一动,道:“这青楼之地你可敢住?”
绿衫女子闻言,哧哧笑起来。
溪云神清目明,聪慧智达,今日之事透着几分怪异,再看楼下酒杯交错,男欢女爱,莺莺啼啼,已然有几分了解。
花笛见他迟疑,想激他一激,左手食指一刮左边胡子,道:“这青楼之中人人真情流露,出家人持戒守定,怕是受不住。”
溪云浑身一颤,忽然玉立而起,对花笛合十一礼,道:“多谢施主提点。”
花笛愕然瞠目,不明白小和尚是何意,绿衫姑娘却呵呵直笑。
溪云这时才幡然醒悟师父让自己下山的苦心,自己修行的是《无欲无想法》,然而没有经历“欲”和“想”,又如何能真正无欲无想?心道:“师父让我随心所欲,原来是这个意思。”住这里无妨,不过他心中还有一个疑惑,便道:“住这里是否需要银子?”哎,在寺中住了十几年,不知道欠了师父多少银子。
绿衫女子笑得前俯后仰,喜不自禁,这和尚太好玩了。
花笛也是摇头失笑,“银子事小,这几百两银子你尽可拿去花。”他递了几张银票过去,眼神一挑,又道:“这是从那陈少爷身上偷的。”
溪云点头,接过,神色竟十分坦然。
花笛大异其状,摇头啧啧,“我花笛最讨厌绝情断欲的和尚道士一流,没想到临死之际竟会遇到你这么有趣的一个和尚。”
溪云将银票收入袖兜里,闻言一愣,打量着花笛的面目,道:“你神完气足,不是将死之人。”
“小师傅还会看相?”花笛身躯不由一挺,连称呼也变了。
“不会。”
“……”花笛满含希望,闻言差点一口血喷出来。
绿衫姑娘又怜又爱地看着花笛,低喃道:“花大爷……”
花笛摸摸她嫩若凝脂的俏脸,“你今晚便回去吧。”
绿衫姑娘道:“花大爷,奴婢再陪你一晚吧,离决战之期还有两日……”
花笛却摇摇头。
绿衫姑娘似也知道多说无益,轻轻一叹,站了起来,“天下间要多几个像你这样怜惜女人的男人该多好。”俯身亲一下花笛的侧脸,款款而去。
溪云看到她出门时有两个男子跟着,似乎是护卫,问道:“她是什么人?”
花笛道:“闽中城春华阁头牌,银子小姐。”
“啊,原来她真叫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