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饱茶足,又赏完花看完戏,邓家开始送客了。
纪老爷特意来跟邓老太太告别。
“纪兄弟,我已经是半截入土的人了,以前的老故人也不剩几个,来这就是为了跟你叙叙旧,你若是得空了可别忘了来做做客啊。”邓老太太满脸的不舍,在众人面前发出邀请。
“邓嫂子……”纪老爷刚发出个称呼就被纪夫人截住话头,“邓老夫人,非常感谢您的一片好意,只是我们家书院事务甚是繁杂,我们夫妻俩还得亲力亲为,只怕没什么时间上门拜访,还请见谅。”
“呵呵,书院教书育人是大事,纪老弟和纪弟妹要以书院为重,不必迁就我一个老婆子,我们反正还要在郾城呆一段时间,抽空叙旧有的是机会。”
纪夫人可不爱听这话了,这不是踩着纪家的名声来彰显自己的大度么?真心交好的人家不是这般假惺惺吧?
“郾城空气好,风景秀丽,最是适合养生了。邓老夫人有时间可以多去周边的庄子走走瞧瞧,感受一下农庄的乐趣。虽然老故人叙旧重要,但是体会郾城风景也非常值得,不然您大老远来一趟郾城,又是置办宅子,又是采买下人,若不能好好感受郾城的风土人情岂不是太浪费么?”
纪夫人不带枪不带棍的几句话,却是让人禁不住浮想联翩,邓家大费周折在郾城置办产业,若只是为了拜访故友,完全不用这般兴师动众吧?邓家的说辞明显就是有所隐瞒。
邓老夫人哪里听不出纪夫人的话外音,脸色登时变了变,“多谢纪弟妹的提醒,我也正有此意。”
等上了马车,纪老爷朝着老伴就是一顿呵斥:“你这老太婆,怎的对邓嫂子那般无礼!枉我平时瞧你是个知书达礼的,却是如此对待故人妻子,真真是气死我了!”
纪夫人也来气:“你个糟老头,我是在为你护面子,你还傻傻被人蒙蔽。你那什么故人妻子,面上装的好好的,一转身又是另一副嘴脸,把我们娘儿几个抛在一边不说,看戏的时候还借着话本讽刺咱家高攀他们邓家。什么玩意!若不是他们巴巴儿发了请贴,我才不稀罕来这呢!”
“不可能,邓嫂子不会是这种小人,想当初我在任上遭人挤兑,被陷害,还是邓兄和邓嫂子寻了人才帮我度过了难关。必是你多想,会错了邓嫂子的意。”纪老爷固执得很,坚决不相信纪夫人所言。
纪老爷生性耿直,固执,又带着读书人的迂腐,人情世故多有看不透,不然也不会好好的官做不成,回了老家开书院。
纪夫人虽然知道自家老头的秉性,可是关乎到自家乃至女儿家的名声,不得不阻止纪老爷被蒙蔽的节奏,“蓉儿,你跟你爹爹说说,那邓老太太是不是个见利忘义的?”
被点名的宋夫人可是爹爹娘亲都不敢得罪,忙不迭地保持中立态度:“这次宴席客人多,邓老夫人确实有招呼不周之处,言语上也多有不当,不过,听冬娘说,邓小姐却是安排地挺妥当,是吧,冬娘?”
宋夫人把球扔给宋冬娘,反正宋冬娘是个直肠子,这话她只要一接,准保会把话题引开。
果然,宋冬娘立刻勾起了对美食的美好回忆:“邓小姐人挺好的,亲自准备了很多的美食,跟我们说话也没摆架子。好像还跟大姐,宋夏娘交了朋友的。”
宋冬娘在人情世故方面随了纪老爷,除非被人直白地欺负到头上,不然其中的曲曲绕绕是完全看不出来的。
纪老爷一听这话就得意:“瞧,我说的没错吧。邓嫂子不是那种小人,不然怎么能教出懂礼貌的孙子孙女呢。那个邓小少爷,我瞧着也极好,有志气,有想法,言谈举止都很得体,我还请了他到书院做客,跟学生们多交流交流呢。若是邓兄还在,指不定咱们家外孙女还能跟邓小少爷定个亲,可惜了……”
纪老爷摸着胡须,感叹着这么好的人才不能成为外孙女婿。
宋夫人的眼睛却不由一亮,虽然邓老夫人态度不靠谱,但是邓家家世可是不错的,况且方才有夫人明里暗里打听邓案迁的情况,还真是未婚配,如果纪老爷说的定亲属实,说不定还真能为宋冬娘谋一门好亲事。
宋夫人跟着嘴急忙问道:“爹爹,这定亲是怎么回事?怎么以前都未曾听你提起?”
“那可都是陈年旧事了。我辞官回来之前,正好邓兄从边关回来述职,我们在一起把酒言欢,感慨官场上的失意,又提到今后不知何年才再相见。邓兄便提出,若是再见面之时,有未曾婚配的子女或者孙子辈的孩子,就结为亲家,以续我们的兄弟情。不过,现在邓兄不在,这件事也没意义了。”
原来只是跟邓老太爷的口头约定而已,时过境迁,又还有谁会承认呢?宋夫人不免失望,脸色沉了下来。
纪夫人瞧着自家女儿一脸落寞就气不打一出来,指着她的脑门骂道:“我平时怎么教导你的?做人最重要就是骨气,没了骨气只会让人瞧不起。上赶子去跟人结亲家,不是把自己女儿往火坑里推?别说定亲只是没影子的事,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我也不会同意让冬娘嫁过去的!”
宋冬娘不明白怎的就扯到自己亲事上了,一脸茫然道:“我要嫁给谁?我不想嫁人,我还没在家里待够呢。”
宋夫人被亲娘训斥伤了面子,本来气就不顺,又听得宋冬娘没出息的话,转而就朝着女儿发火:“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不嫁人,难道留在家里当老姑子啊!”
宋夫人因着女儿亲事心烦,邓老太太也好不到哪里去。
邓老太爷年轻时,酒后一句失言,就给自家孙子亲事埋下了炸弹。原本这事,只要当事人不提,不会有人知道,且纪老爷也不是个爱生事的,不会揪着这没影的事情不放。偏生不知怎的,竟然有言官知晓了口头婚约之事,如今拿捏着要告邓家一个忘恩负义之罪。这无妄之灾叫邓家人怎么受得了?邓将军是个正直之人,言明要是查清楚确有此事就履行婚约,可邓夫人和邓老太太却不愿意接受,好好的让邓岸迁去娶一个乡野书院先生的外孙女,怎么想都是配不上的。可是若不履行,只怕言官那里不能交待,再在御前告一状,邓将军因此失了恩宠,也是得不偿失。
思来想去,邓老太太才决定,压住此事先不告知家中晚辈,到郾城会一会这个故友以及故友的外孙女,再想办法让纪家人自己主动退了婚约。
等到了郾城,邓老太太发现自己的决定太正确了,且不说纪老爷混了一辈子还只是一个书院院长,就说他一个读书人居然把独生女儿嫁给了商人,这就让人跌破眼镜了!商贾之家怎么能跟将军家做亲家?简直荒唐至极!再说那宋家几个姑娘,老大还算端庄,却听闻早早在外抛头露面做生意,且已经定了人家,另一个嫡女,看起来傻乎乎的,规矩礼数样样不过关。这样的孩子就算是做邓家下人都不配,又怎么能娶进来当孙媳妇?
不行,这个婚约必须要解除!
只是,纪夫人的精明出乎邓老太太的意料。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搞坏纪家的名声,再私下劝说纪老爷同意解除婚约,以后谁出去也不会有人怪到邓家头上。没想到纪夫人好口才,愣是没在言语上留出一点破绽。
第一步就没迈出去,以后可该怎么办?况且言官那边可是等不了这么许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