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吱呀一声关上,隔音阵法自动开启,把院子里的嘈杂声音都隔绝了去。
齐明与殷雀相对而坐,彼此脸上的神色都有些怪异。
沉默片刻,殷雀第一个按捺不住,开门见山直接发问。
“你去见过她了?”
“她”指的是谁,两人都心知肚明。
“见过了。”齐明言简意赅地答道。
殷雀虽然对此早有心理准备,可听到了齐明肯定的答复后,还是怔了好一会儿,才逐渐回过神来,思索一阵,最终轻轻叹了口气。
“老师她……”殷雀犹豫了片刻,忍不住问道,“还好么?”
“你心中有数,何必明知故问?”齐明手指轻敲桌面,脸色有些难看,“若是不敢确定,自去见她便是,何必问我?”
“我不敢见她。”殷雀摇了摇头。
“这有什么不敢?”齐明有些讽刺地笑了笑,“难不成你还怕鬼?”
“我不怕,你不懂。”殷雀只是摇头。
齐明微怔。
殷雀沉默了一会儿,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又说了一句话。
“老师她也是因为我,才变成了灵魅的。”
……
三十年前,邪蛛后不知从什么地方,捡回了一名面黄肌瘦骨瘦如柴的少女。
这少女似是刚刚经历过一番恶战,不仅根基受损法力尽失,兼且神魂受创,记忆全无。
若不是遇见了邪蛛后,只怕在这茫茫西荒之中,要不了半日功夫,死得渣滓都不剩。
任谁也不知道,邪蛛后为什么会将这么一只拖油瓶带回朱后宫来,好在朱后宫家大业大,不缺她一口闲饭,倒也没人会多说什么。
邪蛛后日理万机,又或许这一次善心大发本就是心血来潮之举,总之没有时间对这少女多加照料,便将她打发给了身边的亲信照料。
那名亲信将她照顾得很好,随着时间流逝,这名少女伤势渐渐好转,惊人的天资也逐渐显出了端倪。
消息传到了邪蛛后耳中,没过多久,一名教习匆匆地出现在了这名少女的世界里。
这少女还记得初见面时,还是夏季。
那名教习裹着与季节极不相符的貂裘大衣,带着一顶毡帽,浑身上下都充满了不属于天罗城的气息,一副风尘仆仆不远万里而来的模样,见这少女第一面时,皱着眉头说出的第一句话:“怎么这么瘦?这年头怎么连火柴也成精了?”
话里满满的嫌弃之意,一度让这个刚刚脱非入欧的难民少女抗拒修行。
然而这名教习后来的一句话,又让这少女默默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你好好修炼,好歹还能去后厨生生火,否则就一点用都没有了……”教习说,“张嘴,喝粥。”
大约是这句话刺伤了非洲少女那点脆弱的自尊心,从此让她坚定了修行的决心,暗暗发誓将来一定要证明自己的价值,莫欺少女穷……
第一件事,显然是乖乖地喝完了整整一锅的灵鲤粥。
自那以后,教习白日里教她识文断字,经书礼乐,晚上教授功法心经,每隔三五日便煲一次粥,总要看她喝完才肯走。
一段时间下来,文学方面没什么长进,武学造诣倒是突飞猛进,很快就从灵血境从头起步,以旁人瞠目结舌的速度,飞快晋级到了精骨境,开始在朱后宫里崭露头角,逐渐为宫内人所熟知。
真正让这少女有了点名气的,是某一次朱后宫新生代们每月例行的思想教育课下课之后,有个熊孩子讽她土里土气活像个傻丫头,各种言出不逊……
那时候她虽然失去了曾经的记忆,但显然保留下来了原来那好勇斗狠的性子,就像是乡野里泼辣惯了的倔丫头忽然来到了大城市里,哪里顾忌得了许多?
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
熊孩子被揍得满地找牙,哭着回家找长辈出面理论……这种行为少女虽然不齿,却也无可奈何。
眼看着这个无亲无故的少女即将面临各方诘责发难,无助无奈之际,最终还是教习出了面……
把长辈也收拾了一顿。
事情传到了邪蛛后耳中,据说后者捧腹大笑了整整一天,走路吃饭都忍不住笑两声那种,最后的结果也不过是两边各打一棒,就此轻轻揭过。
于是这一对流氓师徒,就在朱后宫彻底出了名,少女也在成为不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一路从东宫打到了西殿,俨然成了朱后宫年青一代熊孩子的领军人物。
至于上一辈们,俨然达成了孩子们的事情由他们自己解决的共识……毕竟要是打了小的惹出了大的,搞不好自己也得晚节不保。
那名教习,平常时也低调得很,许多人甚至不知道宫里有这么一号人物,境界战力却出乎意料的高,高到枭裂将军蛛百裂都不大愿意招惹她。
于是这样平静的日子,持续了很长一段时日,甚至给人以错觉,以为这就是地老天荒。
直到有一日,时间大约是十年前。
少女在天罗城外以为遭到埋伏,拼死逃回朱后宫时,已经重伤濒死,更糟糕的是,新伤引出了旧疾,连带着三十年前的那些隐秘暗伤都一一复发,层层打击重重地落在少女身上,眼看着即将陨落之际……
出手的还是教习。
不知这教习从哪里习来的邪法,一番施为之下,竟将自己半生的修为都渡给了她,勉强救活了少女的性命。
成果令人瞩目,代价也同样是惨痛的。
第二日。
教习的尸体被人发现,离世时,容颜尚且完好,满头青丝尽成华发。
第三日。
少女醒来,得知前后事,大哭一场,拜别邪蛛后,连教习的葬礼也不曾出席,从此消失在了朱后宫里。
时间转回十年后,少女归来时,有了个风风光光,天罗城无所不知的名字:朝歌将军,殷雀。
死去的教习。
原本也有个极其响亮的名字。
分水将军,碧玉歌。
只是天罗八将之首的死讯太过骇人听闻,邪蛛后不愿闹得人尽皆知,就此强压了下来,是以无人知晓,天罗城威震八方的“分茅裂土”四大妖将,从此仅余三人。
就连教习出殡时,用的都是假名。
……
“老师老师,为什么朱后宫里,只有我姓殷?”
“蛛后钦赐的姓名,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他们都说我是怪物,野丫头,扫把星……”
“……”
“他们还说……”
“我决定了。”
“什么?”
“我以后也姓殷,看他们哪个还敢多说半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