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年关,长安的雪下的更大了,天还未亮透,襄王府的下人就开始清扫院子里的雪,务必要让主子们起来的时候,看见干干净净的院落。
下人们起了不久,李秉也起身找安子,一连叩了两叩门扉:“安子!起了么?我们再去找韩临渊商量一下吧。”
还未答话,屋里先传来一阵贱笑:“嘿嘿嘿嘿,我不去啦。昨天连临渊到一半都忍不住开溜,秉儿哥自己去吧。”
虽然是中了李秉下怀,但此刻他居然有些腼腆起来,慢声慢气:“那好,我去去就回。”
李秉出了院子,便直奔非派,步伐难得如此轻快。
长安虽热闹非常,可也有些清雅僻静的所在。
原本是三人逛街,没走两步,韩临渊就借故走掉了,只剩下李秉和盈澜儿两人。
走在城里的河渠边,泠泠流水,恰有一番江南韵味。
“我们今天去哪儿?昨个去听了戏,不如今天去城外走走怎么样。听南市供上了一批回纥马,有一匹是青色的毛发,要不要去看个新鲜?”
李秉换上一身锦绣交领右衽的衣裳,又把头发高高扎起,精神抖擞,不能不俊俏,更多的是一股英姿勃发的豪气。
戏剧正式出现不到百年,等闲百姓很少见到。昨天两人听戏,盈澜儿头次见这新奇东西,很是高兴,一连听了三段。最后一段讲述貌美娇妻被酒醉丈夫殴打至残的《踏摇娘》又让她悲愤不已,连李秉送她回家时都还在讨论戏文。
盈澜儿还是一身绿纱衣,鹅黄的丝带束在腰上,随着步伐飘荡,减轻了平日里的英气,多了些窈窕的妩媚。
“澜女侠?”看她魂不守宅,李秉用胳膊肘轻轻碰了她一下:“有心事?”
盈澜儿这才回过神:“哦,没什么。今天是崇景哥哥和药王殿约好给清语姑娘瞧病的日子,也不晓得他们怎么样了。”
这话也让李秉回过神来,这两天了两人相处的如此愉快,几乎要让他忘掉:他和盈澜儿之间,还隔着一个姜崇景。即便他行事坦坦荡荡,此刻心里也生出一股恶毒的念想,只是一闪,便消失了。
“吉人自有天相。”李秉安慰到:“药王殿那么厉害,他们定然没事的。”
盈澜儿忽然也来抖擞了精神:“也是。上次都能捡到一只‘冬眠’的‘火浣貂’,崇景哥哥当然是吉人天相的。”罢,她一把牵过李秉的手,三两步慢跑起来。
“你不是要去看马儿么,我们快一吧。”
“等会看完,我们再去听一遍《踏摇娘》好不好?”
李秉被盈澜儿抓过手的一瞬间,脑子已经是一片空白。被盈澜儿拖着,似乎自己忽然与世隔绝了一般,只能感觉到自己心房里鼓一般的响声和脸上滚烫的绯红。
河里流水潺潺、路边白雪皑皑、迎面清风徐徐,慢跑在静悄悄的街道上,牵着你的手。
“好!一切都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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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韩临渊刚辞了李秉盈澜儿,正想着要不要去长安城里一等一的风雅场所——“春澜娇阁”或是“紫殿蝉楼”——歇歇,迎面就听见有人喊自己。
“呵~!你这是又被老大赶开了?”
“可不是,跟你一个吊样。有了女人,就不要兄弟了。”
迎面来的正是马学文和魏泽。马学文一把搂过韩临渊的肩膀,大笑道:“诶诶诶诶,你可别我。我可没有重色轻友。你看,魏泽一声想去钓冬鱼,我这不连滚带爬的出来了。”
“又去钓鱼?”韩临渊比马学文瘦了半圈,在他的巨臂之下挣了两挣才脱出来。
魏泽扬了扬手里的鱼竿和鱼桶:“反正在家里也没事可干,今天一早,听有人芙蓉园的湖面已经冻结实了。这时候去可是冬钓头一波!怎么样,反正你也没事,大不了是去吃花酒,不如陪我俩钓一杆?”
他着就拽着临渊往一边走:“你放心,我爹听我要去钓鱼,还专门派人去看过了。这次那湖面冻的硬邦邦的。别你了,开个八驾马车也掉不下去。”
着着,魏泽又絮叨起来:“你你也真够可以的,以前都叫你韩大胆。自从上次落水,吓的武功全失,脑袋不清楚不,这都快四年了,还不敢下水呢。不就是意外落水嘛,至于吗。”
韩临渊低头踟蹰,双目无神,似乎在回忆,亦是自然自语道:“是呀,不就是意外落水么?至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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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安子听李秉离开了王府,原本还想着在赖会儿床,却被“弥乇”给叫起来了。
几日前子午宗发来消息安子可以由门派推荐至仙道大会,安子便下决心要好好历练。其他的已经来不及了,不如就好好练练这锻造的手艺,再改良改良“宗剑”上的暗器。
起初,安子一面回忆子午宗的“兵家”的锻造手法,一面看着周叔留给他的《公输要义》里“火冲”一脉的冶炼技术,也算练的有模有样。李秉在一边看着,生怕安子无人指导,练错了门道,原本想请个锻造师父来看着,仔细一想,身边不就有现成的么?
徐福上仙留下的“弥乇”,本尊就是“方士”书库的书灵,有他看着安子,怎么也出不了大错。
那往后几天,安子这里用“兵家”的技艺,那里参悟“火冲”的理论,再听着弥乇一一滴,深入浅出的讲“方技”全套的锻造境界,实力确实突飞猛进。可还没坚持几天,又懈怠了起来。
弥乇在安子耳边絮絮叨叨吵他起床,安子猛的一掀被,将浮在半空中的弥乇整个罩住,压在床上,半醒未醒道:“再睡一会儿~!现在这么困,一会练也练不好。”
“叮~。”这被子一掀,罩住了弥乇不要紧,却把安子放在枕边的玉佩摔在了地上。
朦胧中瞥了一眼,安子却被惊出一身汗,连忙起身去捡那玉佩。
这玉佩正是魏泽原本想送李秉的礼物,后来又转赠给安子做了见面礼。
安子捧起玉佩,万幸这玉佩没有摔碎。他用手掸了掸上面的灰尘,翻手过来却看见莹白的玉佩上郝然多了一条丝印。他顿时心中五味陈杂,不是因为这玉佩本身价值连城,却只因往事的一幕幕通通泛回脑海。
……
“哼~!你才不算人!那天只看到李秉大哥出手了,你就在一边看着,我看你也不会武功吧。”
……
“傻呆子,还愣着干嘛,走啊。”
……
“呼~!啊!好烫!……好吃!”
……
“没听过有个词叫做秀色可餐么,的就是我啦!”
……
“白天他出门去忙他的事业,我在家里做女红,等他回家,晚上一家人围着桌子快快乐乐的吃饭。有闲暇了就去山上看看云彩,一起骑着马漫步在河边……”
想着想着安子竟然哽咽起来,把玉佩贴在胸口上,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流。
……
“安子,你也保重,后会有期的。”
……
那夕阳下挥手的倩影一遍一遍在脑海萦绕。安子用胳膊抹了一把眼泪,把玉佩贴身收好,站起身来。
“弥乇,我不该睡的。我不该睡的。我还有事要做,我们去练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