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公子胜,吾契友也。自县庠初逢,今十六年矣。
公敏博敦和,好义乐善。于县序时,虽左近泼赖子,亦敬服之。同窗有求其捉刀情书者,竟不稍辞,欣然命笔。其文也隽永,其书也秀逸,气韵才思,远出同侪,故尝惹佳人误寄幽思。
公少好读书,涉猎广博,吾以桌案比邻故,多借阅呷玩,未有不予者。时梁晓声《苦恋》初梓,吾与公共叹其情挚,拍案击节,纵论文章,少年意气,至今历历然在目也。吾向不喜文艺,后稍弄笔墨,当以斯始乎?
西历二〇〇二年春,吾与县西吴君同访子胜,闻其轻取硕博连读,悦然置酒,觥筹磬奏,畅怀极乐。日暮,尽兴酣饫,公盛请留宿,固辞。既出,方接田畴,迎击来车。吾与吴君荡扑麦畦。吾碎左胫腓,吴君折准并左臂,一时莫可少移,惟目送肇凶北逸。子胜闻讯,驱自行车疾至。数十步外弃车呼奔,鲜血被面,衣满尘泥而不自顾。后知公来急,三覆其车,面割数创而三起继行。至家慈每言当日见子胜状,必恻然而叹也。子胜既来,问伤召医,随护至医院,奔前走后,伺护维微。吾与吴君多论及此,无不感怀而心热焉。
吾伤累月渐愈,常与公来信去电,嘘问寒暖,批评学业。自吾离校求职,音信渐疏,然每至节庆,亦互问讯。后,我走辽、粤,公行西疆、齐鲁,辄期年不得相闻焉。
今与公参商,亦数年矣。当时少年人,儿女忽成行。吾为后进,亦新添弄瓦,欲报公知,不虞先闻噩耗。
初闻子胜公去,在五月间,置之不信。再闻于七月,音讯不达,将信将疑。至惊见网上讣告,始不得不信其有也。仰瞻遗容,曩时阔论高谈晰然如昨,往日风流神采赫曦在前。呜呼!迄未尽承指教,今竟天人永隔!痛也矣哉,痛也矣哉!
观夫讣评,或曰才骏,或曰德馨,或曰温让,或曰良师,或感赐书,或谢泽惠。林林挚言,倾屏高风。
噫!公方而立,鼎盛春秋。职晋教授,德厚才高。本应青云行志,讵料猝逝讲台。天折英才,天折英才耶!
乃起欲告旧友,而语不成声。吴君闻之恸且疑,王君闻之悲且惜。张君震动,刘君戚戚。呜呼!一叹蜡炬成仁,再叹春蚕丝尽。或曰:武求马革裹尸,为师而终于此,可谓得其所乎?谬哉!谬哉!绝非垂垂老骥,自是烈年英骐。鹏程初起,丕业方兴。今碌碌素餐者尚在,骎骎力事者何先?天折英才耶,天折英才!
知公逝时,公已去半载。江河远阻,未得亲祭。今历数月,每念之仍郁郁莫可释怀。乃不避智拙,聚思成篇,遥祭于南粤。文粗辞陋,不知所言。公向量达,九泉有知,必解我悲切而不以为意也。
呜呼!再阴雨时,旧疾蠢蠢,回思故友,其情何以堪?
庚寅年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