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也是明远堂的人吗?我没有见过先生。”豫哥儿疑惑地打量着苏必青。看这人的穿著和气质,应该是爹爹的幕僚,可是爹爹的幕僚他全都见过,没有这个人。
苏必青见豫哥儿举止从容,谈吐大方,带着一丝世家子弟特有的优越和自信,却又恰到好处,苏必青不由暗暗赞许,脸上的笑容更真诚了几分。
“学生苏必青,是给秦大人办事的,前几年出去办差了,今天刚刚回来,学生也有几年没有见过大少爷了。”
豫哥儿微微颔首,冲着苏必青抱拳,笑着说道:“原来您就是苏先生苏二伯,我听父亲提起过,久仰久仰。”
苏必青在家排行第二,府里的人都叫他苏二先生。尽管如此,这声嫩生生的苏二伯,还是让苏必青打从心底里舒坦。
他们这些做幕僚的,最在乎的就是尊重了,这次回来,他初见秦珏时,便感觉到秦珏的变化,如果说几年前的秦珏还是一池清可见底的碧水,那么现在就是宽阔深邃的海了,当时他还在想,官越做越大,确实不一样了。
现在见到豫哥儿,苏必青终于明白了,秦珏的改变,或许并非全是因为官做大了,更多的,应该是因为他做了父亲。
他忽然羡慕起秦珏来了,不是因为秦珏惊才绝艳出身名门,也不是因为秦珏少年得志平步青云,而是......算了,孤家寡人挺好的,不用养家,也不用操心,自由自在无牵无挂。
儿子什么的,都是别人家的。
听说他没有地方住,豫哥儿对管三平道:“把我院子里的厢房收拾出来,请苏二伯先住着吧,过了年再去赁房吧,听人说现在街上很多铺子都已经闭市了,想来也赁不到好房子了。”
管三平唯唯诺诺地答应着,苏必青连忙谢过,豫哥儿挥挥手里的扇子,领前一步,进了近松轩。
秦珏刚刚回到含翠轩,竹喧便来禀告:“苏二先生兴许是没有地方住了,在园子里转悠,刚好遇到大少爷,大少爷让他住到听松轩了。”
秦珏点点头,对竹喧道:“告诉方显胜,以后大少爷有什么吩咐,只要不是大事,就照着去做便是。”
竹喧应声出去,罗锦言笑道:“你倒是大度,豫哥儿有多胡闹你还不知道?你放心让方显胜由着他?”
秦珏道:“方显胜做事稳妥,他能让豫哥儿惹出乱子?再说还有管三平。”
罗锦言便问起苏必青的事,道:“听说他是和若谷一起回来的,你派若谷去办什么差事?怎会和苏必青在一起啊,苏必青可是从湖北回来的。”
若谷暗中跟着郎士文在城外等消息,直到官媒罗家的人抬着轿子来接人,郎士文这才进城,前后耽误了几天,因此若谷才与苏必青遇到。
秦珏想瞒下罗氏女的事,当然也就不能对罗锦言说得太详细,他含糊道:“他们也是在城外恰好遇到的,对了,舅舅的人已经到京城了,就是前几年被砍掉一只手的展二鹏。”
罗锦言也没有想到赵奕会派展二鹏进京,她问道:“当年的事,是我们下手太急了些,唉。”
秦珏道:“这也是因果吧,当年展二鹏只是斥侯,被白九娘废掉一只手,这才引起舅舅的注意,想着展二鹏是被我伤的,便想厚待于他,于是在展二鹏伤好后,便让他留在身边做了侍卫,展二鹏也就是那个时候展露才华,舅舅便将贵州起事的大事交给了他。”
很多人缺的就是一个机会,但有的时候,机会可能是与灾难一起到来。
罗锦言叹了口气,话虽如此,可是展二鹏付出的是一只手的代价,对于一个练武的人而言,这就是灭顶之灾。
次日秦珏去了广济寺,他带着三月一起去的。还没到广济寺,他便下了轿,空山抱着小小的三月跟着慢悠悠地往寺里走。
如今大半个京城的人都知道,秦烨住在广济寺里,秦珏虽然和秦烨的关系不睦,但是为人子者,带着孙儿来看望祖父也是人之常情。
这是秦珏第一次面对面地和展二鹏坐在一起。
展二鹏四十出头的年纪,身材高大,有着西北汉子特有的宽肩长腿,坐下时背脊挺得笔直,双目炯炯有神,说话的声音却很温和,全没有行武之人的鲁莽。
秦珏暗暗点头,舅舅看人的眼光很准。
展二鹏随身带着赵奕的密信,秦珏撕开封口的火漆,打开看了。
赵奕在信上并没有谈论政事,只是问起叶氏,这些年叶氏孤身在外,曾经染过风寒,因为延误治疗而留下病根,每年开春鼻息不畅,呼吸困难,还会头晕目弦。叶氏全不在乎,不肯就医,加之好酒如命,这些年来病情不但没有缓解,反而越发严重,赵奕叮嘱秦珏好好照顾叶氏。
秦珏这才知道母亲还有这毛病,他曾经跟着苏必青学过医术,也知道这种病虽然不大,但是长久以往说不定会引发别的疾病,不能忽视。
他阂上书信,和展二鹏说起了正事,这一谈之下,两人竟很投缘,一直聊到傍晚时分。
空山抱了三月起来,秦珏道:“这是犬子,排行第二。”
展二鹏肃然,问道:“这位可就是单名晟的那位公子?”
秦珏道:“犬子就是叫秦晟。”
展二鹏上前一步,在离三月不远不近的地方站住,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三月。三月还不到两岁,胖嘟嘟的趣致可爱,看到陌生人也不认生,眨着一双略显细长的眼睛凝视着展二鹏,良久,他咯咯地笑了起来。
展二鹏可能从没有和这么小的孩子接触过,被三月笑得有些莫名其妙,都说武人身上有杀气,可也只能吓到小孩啊,他怎么也不像是能把小孩逗乐的人吧。
秦珏从空山手里接过三月,问道:“傻小子,你笑什么?”
嗯,他一直认为三月比哥哥姐姐要傻。
白白胖胖的三月笑得像尊弥勒佛,他指着展二鹏对父亲说:“他,好。”
展二鹏一怔,左手搭在包着断腕的右手袖子上,郑重地对三月行了一礼,什么都没有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