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风园里,秦牧难得回来得早,他特意避开吴氏,沿着庑廊往后面走,兰姨娘住在后面。
可是事与愿违,远远的,他就看到吴氏从堂屋里出来,他心中生厌,目光冷冽地从吴氏脸上扫过。
他下衙回来没回正屋,穿着官服就往后面去,若是往常,吴氏又会小娼妇小蹄子的把兰姨娘一顿臭骂,可今天却一反常态,她一把拽住秦牧的衣袖,急急地道:“秦珏带着罗氏去了楚茨园,程家表姑太太是一个时辰之前进去的,这会子刚好堵上。你回来的正好,咱们一起过去。”
这个女人是猪吗?
她整天在想些什么?
现在是什么时候,她居然还想去看热闹。
秦牧用力把衣袖从吴氏手里抽出来,冷冷地道:“大庭广众下,你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吴氏气得想啐他,你堂堂朝廷命官回到家里不见正妻,却往姨娘屋里钻,你这又成何体统?
可她现在顾不上和他争吵,她撇撇嘴,道:“你以为秦珏和他媳妇,是和程氏无意中遇上的?实话告诉你,明远堂的小丫头早就在楚茨园附近张望了,分明是看到程氏进去了,秦珏他们才来的。”
说来说去还不就是这点事?
秦牧看着吴氏的脸,年纪大了,表情很难消褪,可能是撇嘴太多了,吴氏闭上嘴时,也是嘴角下撇,再加上她那随着年龄而越来越突出的颧骨,这让她看上去就是一副刻薄模样。
秦牧心头厌恶,不想再听她聒噪,抬腿便往前走,吴氏见了,气得咬牙切齿,在他身后说道:“你还不知道吧,通州的十二太爷这会子已经到了明远堂,明远堂的常贵亲自接了一个老头子过来,客客气气的,听说是罗氏从娘家带来的大掌柜,管着她的所有陪嫁。”
秦牧心中一动,罗氏的大掌柜是谁,他不知道,也不感兴趣,罗氏的陪嫁再多,也和他们小二房没有关系,受益的是秦珏和他的子孙们。
但是十二太爷却不一样。
十二太爷和秦老太爷是同一个祖父,他比秦老太爷年轻十岁。十八岁考中秀才,一次上山路遇大雨不甚滑下山崖,他用手抓住枯藤坚持了两天两夜,后来人被救下,一只手却因伤重残疾了,这也就断了他的科举之路,从此后专心打理庶务。
没过两年,他便有了个左手算盘的名头,他做得一手好帐,算盘更是打得出神入画。秦老太爷请了他来打理九芝胡同的帐目,在秦烨致仕之前,秦家公中的帐目就是由他掌管。
秦老太爷去世后,秦烨和秦牧全都在家丁忧,十二太爷便以年事已高为由,交了帐本和钥匙,回了通州。
他是看着秦珏长大的,秦珏能得到通州本家的支持,和十二太爷有很大关系。
秦牧的眉头锁起,脚步停了下来,他转过身来,对吴氏道:“你的人可看清楚了,真的是十二太爷?他老人家到了京城,为何没有人告诉我们?”
吴氏心里冷笑,兴灾乐祸道:“霞嬷嬷亲眼看到,怎么会错?再说,人是秦若谷接来的,管三平亲自陪着,黑伯白伯那两个老东西也从书局里过来,屁颠颠跟在后面,除了他还能有谁?”
本家的长辈来到京城,却直接进了明远堂,当然这也不算什么。
但是十二太爷不是一般的人,他是给秦家管了几十年大帐的人。
且,罗氏也把自己从娘家带来的大掌柜叫过来了。
左手算盘加上一个大掌柜,如果还猜不到是要做什么,那么秦珏夫妻趁着程茜如去楚茨园,他们也过去了,这些人和这件事放在一起,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秦牧的眼眸低沉下去,脸色渐渐变得铁青。
吴氏就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你那心肝宝贝的小妖精能打听到这些事吗?就是打听出来,她也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秦牧嗯了一声,对吴氏道:“既然程家表姑太太过来了,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说完,他便进了吴氏的屋子,很快便换下官服,看也没看吴氏,大步向楚茨园走去,吴氏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从后面跟上。
楚茨园里,程茜如泪盈于睫,她知道秦珏对她没有善意,但是也没像今天这样,她搬出程老夫人,秦珏就拿高嬷嬷来侮辱她。
高嬷嬷是什么东西,是个签过卖身契的下人而已,以前是程老夫人的丫鬟,后来嫁给了秦家的家生子,便留在府里做了管事嬷嬷。
就是这么一个低三下四的人,秦珏却借用高嬷嬷的名头来侮辱自己。
她是姓程的,是程家小姐。
程茜如捏着帕子的手簌簌发抖,她的身体也跟着一起发抖,她颤抖着嘴唇却又强做平静,一双凤目里却已蕴满泪水。
秦烨的目光向她望过来,很快便移开,转向了大冷天也拿把团扇的罗锦言。
程茜如心里一沉,这个时候,秦烨是想和她撇清关系吗?
且,他难道还想征求儿媳妇的意见?
这是楚茨园,哪有罗氏说话的份儿?
秦烨面色温和,他的声音不紧不慢,对罗锦言说道:“玉章媳妇,听说罗大人喜欢听禅?”
屋子里的其他三人都是一怔,这个时候,他提这个做什么?
罗锦言微笑:“是啊,家父喜欢听禅。”
秦烨微微颌首,对秦珏道:“你有时间倒可跟着罗大人一起去听听禅,修身养性。”
程茜如在心里长长地松了口气,秦珏说了这么多,秦烨充耳不闻,却让他有空就陪着岳父去听禅,还让他修身养性,也就是说,秦烨根本不同意秦珏的要求,他认为秦珏太过贪婪。
秦珏的眉峰动了动,双目利剑一般看向秦烨,从小到大,程茜如不是第一次看到秦珏这个神情了,这是要发脾气的前兆。
虽然成亲了,可还是个小孩子,几句话就能点起火来。
她低声抽泣,身边的丫鬟连忙用帕子为她擦拭眼泪。
没想到,丫鬟的帕子刚刚放下,耳边就响起罗锦言慢悠悠的声音:“表姑太太,你怎么哭了?我公公和大爷商量家里的事,你若是不想听,可以不听,大爷虽然年轻,可也是老太爷亲自教养出来的,难道还能欺负你不成?你哭成这样,让我公公的这碗水如何端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