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珏步履轻快地走进明远堂,明月偷眼看着他,只觉得大爷走路全都带着风。
不就是人家把昆山夜光送回来,换了一盆魏紫吗?你就高兴成这个样子了?
秦珏的脚刚刚迈进来,就见门房的小厮凑上前说道:“大爷,方才北门那边来传话了,说是二房的琪大爷这会子正等着您呢。”
秦珏的好心情顿时烟消云散。
还没到含翠轩,秦珏就看到从兄秦琪背着手站在那里,正在观赏路边养在青花大缸里的金鱼,但傻子也知道,秦琪正在等着他。
秦琪是秦家二房的第三子,这个秦家二房并非是秦牧那一房,秦牧是长房的小二房,秦琪的祖父和秦老太爷秦计是亲兄弟,秦家嫡系五房,其中长房、二房和四房都有官身。
秦家没有分家,长房和二房住在九芝胡同东侧,三房四房和五房则住在九芝胡同西侧。
秦琪直到二十五岁才考上秀才,之后便留在家里帮着秦烨打理庶务,他整日出入楚茨园,和秦烨的关系,比秦珏这个亲儿子还要熟稔。
看到他出现在明远堂里,秦珏用脚指头也能想出来,秦琪是奉了父亲秦烨之命来的。
前几日秦烨就打发人来叫秦珏去见他,秦珏没去,秦烨便打发秦琪过来了。
并非是秦烨认为秦琪在秦珏面前很有面子,而是秦琪是那种八面玲珑的性子,即使是他那个混世魔王的儿子,也对秦琪下不了黑手。
看到秦珏来了,秦琪满脸是笑,温声细语,滔滔不绝,直说到口干舌燥,发现秦珏眼中已有倦意,他只好讪讪地道:“要不我明日再来?”
秦珏微微笑道:“我正在等着琪从兄说完话,和你一起去楚茨园。”
秦琪就觉得背脊发冷,秦珏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难道他又有什么打算,自己察觉不出,后知后觉地背了黑锅?
秦珏又冲他笑了笑,道:“琪从兄稍等半刻,我换件衣裳就与你一同去见父亲。”
直到秦珏换了衣裳和他一起进了楚茨园,秦琪依然不敢相信,他不由得抬头看看天空,太阳难道是从西边出来的?
秦烨坐在临窗的大炕上,一旁的炕桌前摆着一本厚厚的帐册,手边还放着一只算盘,显然在他们进来之前,他正在算帐。
两人恭身行礼,秦烨便对秦琪道:“我和玉章有些话说,你先退下吧。”
秦琪应声而去,走到门口,看到秦烨的小厮,连忙轻声叮嘱,让小厮备上顺气丸。
屋内只有父子二人,秦烨打量着面前的儿子,又有几个月没有见到他了。
“秦瑛的事是你做的?”他开门见山。
秦珏皱眉:“秦瑛?他见到我避之不及,我能对他做什么?”
秦烨气结,他的儿子他知道,这件事和秦珏脱不了干系。
“你不满意那门亲事,可以和我说,你绑了秦瑛做什么?”他质问道。
秦珏道:“至于亲事,我可什么都不知道,既然父亲认定我会不满意,那请问又是哪家的庶女?”
秦烨怔了怔,才发现自己又被这小子带到坑里了,他只好说道:“休得胡言,你的妻子日后要主持中馈,又怎会是庶女,上次是你二婶一时疏忽而已。这次的亲事我已经应允,那是任翰林的千金,比你小一岁,知书达理,更擅女红,如果你祖父尚在,也会满意的。”
秦珏扬扬眉,除了柳如意是继室带来的拖油瓶以外,这门亲事的确挑不出毛病,难怪父亲要把祖父搬出来。
他笑道:“的确是哪里都好,最好的是任家只是读书人,柳家只是商户,任翰林虽然为官,可我若是入仕,他也帮不上我,当然,我如果像您一样只读书不入仕,那就更好了,有个柳家这样做生意的岳家是一本万利。”
秦烨一时语凝,他瞪着秦珏,好一会儿才道:“你何出此言,我何时不让你入仕了?秦家是书香门第,他日你若能留在翰林院著书立说,也是光显门楣。”
秦珏冷笑,道:“您当年为何不留在翰林院著书立说,为何要把家主让给二叔,自己回来打理庶务?莫非是觉得著书立说比不上做九卿?您不用把自己的喜好强加到我身上。和任家的亲事我有的是办法让你们不能如愿,如果你们不怕弄得满城风雨,那就只管去做。”
说完,他给秦烨行了一礼,抬步便向外走。
秦烨沉默一刻,叫住他:“孽障,回来!”
秦珏一脚在门里,一脚在门外,回过来冷冷地道:“以后秦家再有谁出了什么事,不用问我这个做晚辈的。”
话外音,要问就去问秦牧那个当家主的。
直到秦珏走了半盏茶的功夫,小厮才敢沏了新茶送了顺气丸进去。
大老爷这一次又让大爷气得不轻。
秦珏离开楚茨园,就看到四叔秦炻正往这边走来,他皱皱眉,四叔这个时候过来,显然是来找父亲的。
没想到秦炻远远看到他,竟然缩缩脖子,往旁边的小路上走去,那条小路上有灌木探出来,秦炻这样走上去,身上那件杭绸直裰怕是不能要了。
秦珏心中阴郁更深,这是怕他吗?他有这样可怕吗?
看到他这个侄儿,当叔叔的吓得慌不择路?
他索性当做没有看到,继续向前走去,路过谷风园时,见到门口桃红柳绿站着几个人,其中一个是二叔家的四堂姐秦玲,她的手里还各牵着一个男孩子,显然是带着两个儿子回娘家了,这会子是要回去了。
看到他过来,丫鬟们纷纷施礼,他向秦玲拱拱手,叫了一声“四姐”。
秦玲显然没想到会遇到他,笑得有些牵强,说了一句:“玉章回来了。”
之后便对跟在身边的嬷嬷道:“瞧我这记性,忘了还有事要和母亲说,你们等着,我进去一趟。”
说完,就冲着秦珏笑了笑,拉着两个孩子头也不回地进了园子,那副样子,就好像秦珏会吃了她和儿子一样。
秦珏转身离去,快步走进明远堂。
全都怕他,这些人全都怕他。
只有那个小丫头从来就没有怕过他,无论他把她扔到树上,还是藏在她的车里,或者半夜忽然出现在她的窗外,她都没有怕过他。
他是父亲口中的孽障,别人也对他避之不及,只有她没有,她不喜欢白牡丹,就会让他再换一盆,她就是对他板着脸,也没有怕过他嫌弃过他。
一一一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