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叶承随着陆离等人穿山越岭而行的时候,远在应天府的登基大大典已经开始了,姚广孝怀着无限的惆怅离开姚家村,也已经回到了应天,最终他也没能见到自己的姐姐,如今的他站在大典封禅台下,心思早已恍惚。
燕王此时在台上俯视着下面黑压压跪成一片的群臣,不由得心中一阵感慨,就在靖难之役前,下面的人里面,至少有一半希望他死,如今这些人却比谁跪得都规矩。的确,世人都敬佩忠臣的刚正不阿、慷慨赴死,但有几人真正能够有勇气和魄力去学如铁铉那样的人呢?
只要能够笼络到多数人,就能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此时的燕王已经深谙政治之道。
“恭喜陛下,今日荣登九五之尊,这天下以后就真真正正是您的了。”已经官拜太常寺臣的道士袁珙再旁悄声说道。
“道衍法师回来没有?”燕王没有理会袁珙的阿谀,而是低声询问姚广孝的情况。
“要说起这姚广孝,实在是大不敬,陛下若是治他蔑视君王之罪也是一点不为过的。”袁珙非常气愤地说道。
“我问你他回来了没有。”燕王朱棣有些不耐烦道。
“启禀皇上,回来了,如今就在人群之中,可他昨天回来竟然没有见驾......”袁珙道。
朱棣摆了摆手:“回来就好,告诉他明日申时到我寝宫议事,你与解缙、陈瑛也一同前来,我有大事需要安排。”
“遵旨。”袁珙诺诺连声道。
登基大典终于开始了,在礼炮声中,燕王朱棣缓缓登台,金甲武士侧立两旁,一个个盔明甲亮,气势如虎。宣召台两侧,奉诏官与宣诏官早就笔直地侍立一旁,在宣召台最显眼的位置上,工部已经准备好了漆成金黄色的木雕凤凰与雕成云朵状的木盘,这金凤朵云不仅象征了皇家的气派,更预示着即将到来的王朝是君权天授,名正言顺,天下也必将随之而风调雨顺、吉祥如意。
礼炮声过后,太子太保兼礼部尚书吕震恭敬地捧着一个盛有诏书的托盘走上台来,只见这诏书是用两尺宽、两丈长的硬黄纸所制,纸边上还饰有金龙,显示出无比的尊贵和庄严。
“请陛下检视《登极诏》!”吕震用高亢的声音说道。
朱棣缓缓将托盘中的诏书拿起,展开,但他只是草草看了一眼,就又将诏书扔回了托盘,并没有传给宣召官朗读。台上的吕震,台下的袁珙以及台阶下跪着的群臣,无不惊愕,不知道这位新皇帝接下来要做些什么。
燕王朱棣俯看着群臣,笑道:“你们一定在猜想,为什么寡人不照本宣科,按部就班地走完这个做皇帝的仪式,因为那不是我朱棣的行事风格。寡人今天所说的话,不仅是你们,上天也是能听到的,所以我要说出我的心中之言!”
下跪群臣一片哗然,短暂的窃窃私语后,紧接着全场都安静了下来,等待着这位新皇帝的口谕。
“记得有一次,寡人和建文帝,也就是我那已经不幸死去的侄子在应天府御马园里为太祖皇帝伴驾,这时候突然一阵清风吹过,太祖皇帝来了兴致,出口成章,说了一句‘风吹马尾千条线’,然后让我们对下一句。”朱棣用低沉但不失威严的声音说道。
下跪群臣静静听着,没有一个人敢出声音。
朱棣继续说道:“寡人侄儿允炆对了一句‘雨打羊毛一片毡’,而寡人对的则是‘日照龙鳞万点金’,你们猜太祖会更喜欢谁的对子?”
“陛下雄才伟略,此对更是一语双关,气势磅礴,纵然李白杜甫复生,也断难对出此等妙句!”下跪的都察院左副都御史陈瑛高声说道。
此时袁珙站在台下不禁心中一阵嫉恨,因为这陈瑛本来是建文帝安插在燕王身边的北平佥事,想借他作为刺探燕王的耳目,没曾想这陈瑛看出燕王武略过人,盘算日后天下必被燕王所得,所以竟然偷偷瞒着建文帝贿赂燕王,成了双面间谍,等到燕王攻入应天府论功行赏,陈瑛也一跃成为了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此人溜须拍马的功力丝毫不亚于袁珙,以至于深被袁珙所恨,今日见他抢了先机阿谀奉承,如何不更气恼。
朱棣顿了一顿,朗声笑道:“不错,寡人当时也是这么认为的。可后来太祖把皇位给了我的侄儿而不是寡人,当时一直无法想通其中的缘由,你们想想这是为何?”
群臣又一阵沉默。
“因为太祖戎马一生打下了江山,他希望今后的大明能是太平盛世,他不需要开疆扩土的君王,只想要一个守成之主。”朱棣高声道,“但如今的一切证明,太祖错了!”
太祖错了?竟然有人敢说太祖错了?群臣又是一阵不安的骚动,但没有人敢提出质疑。朱棣的妻子徐氏也在注视着自己的丈夫,他看上去是那么的意气风发,那么像一个将有作为的君王,但是她的内心却丝毫高兴不起来,这时她目光突然注意到了躲在角落里的道衍和尚,他的身体一半被阳光照射着,一半被裹在阴影里,徐氏发现他的表情竟然与自己是那么的相似。
此时朱棣继续说道:“寡人的侄儿的确是温良恭谦,但是这江山靠守能守得住吗?元朝余孽尚存、沿海海盗猖獗、国内贼寇蜂拥,这是一个简单的守字可以解决的吗?朝内有小人希望寡人死,但是寡人现在要站在这里告诉这些人,寡人并非觊觎这个王位,寡人是不想太祖辛辛苦苦苦打下来的大明江山这样沉沉死去!”
群臣诺诺,不敢抬头。
“今日寡人在此昭告天下,从今天起,大明王朝的永乐时代,开始了!”朱棣振臂一呼道。
短暂的平静,紧接着是整个应天府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道衍和尚透过这嘈杂的声音注视着他这位从青年时代就开始辅佐的朋友,但感觉自己的视线却是如此的模糊。朱棣,这位永乐大帝,已经渐渐变成了一种幻想一般在空中漂浮着。
登基翌日的申时时刻,“黑衣宰相”姚广孝、太常寺臣袁珙、翰林侍读解缙、都察院左副都御史陈瑛四人侍立在永乐大帝、明成祖朱棣的寝宫密室之中,正在等待这位新君王的授命。
这间小小的密室中的四名大臣,就是如今明朝的政治核心,也是能够左右大明王朝命运的中流砥柱。但是只有姚广孝一直坚持是白身,黑衣宰相也只是他的一个绰号而已,并非实职。
朱棣特意穿了一件便衣以示对四人的信任,只见他缓缓说道:“今日寡人叫你们来,是为了一件事,我想你们都应该清楚是什么事。”
四人心中都明白,但都没有开口回答。
朱棣并不期待他们的回答,而是继续说道:“自从应天城破,就再也没了建文帝的消息,我那侄儿虽然懦弱,但自有一股拗劲,我倒是不担心他会再次揭竿而起,只是当今天下,人心叵测,想要利用他做傀儡,挟天子令诸侯的人却大有人在,若是那样,那么大明江山就将永无宁日了。寡人之所以仅仅叫了你们四位,是因为只有你们,才是寡人真正信得过的肱股之臣。”
四人垂手而立,他们知道,朱棣要开始分派任务了。
“四位爱卿听旨。”
四人一起跪下。
“太常寺臣袁珙,统帅一品阁众武林人士搜索黄河以北地界,道衍法师率领锦衣卫各部搜索长江以南地界,都察院左副都御史陈瑛率领朵颜三卫精锐搜索黄河以南、长江以北地界,翰林侍读解缙负责应天府周边搜索事宜。”朱棣声音缓慢,但一字一句中透漏出威严。
四人接旨谢恩,朱棣示意可以退下了,唯独道衍法师被单独留了下来。
道衍恭恭敬敬地站在那里,只见朱棣走了过来,拍着他的肩膀道:“广孝,你与他们不同,你我不仅是君臣,更是朋友,所以有些事不要憋在心里,你我之间是可以无话不谈的,就像在燕地一样。”
姚广孝回道:“陛下如今位列九五,和尚是断断不敢再冒昧如初了,陛下有何吩咐但讲无妨,和尚一定殚精竭虑,为陛下分忧。”
朱棣笑了笑,道:“那就好,这中原各地已经分配妥当,唯独海上与西域未曾指派,虽然这两处都是凶险之地,但也难保我那侄儿走投无路之际奔赴险境,所以寡人想让你派一个人去替朕到海上看看。”
“谁?”
“郑和。”朱棣说道。
“陛下,郑和虽然行事稳重,心地纯良,但毕竟是一个宦官,大明泱泱大国,却派一个宦官游历海外,若是到了别国,恐怕会徒引蜚语,于大明不利。”姚广孝万万没有想到朱棣会有此想法,连忙叩首道。
“正因为他是个宦官,无家无业,孑然一身,了无牵挂,寡人才想到派他去的。寡人知道法师这么说是为了保护他,不想让他涉险,但请法师放心,寡人一定会为他配备大明最好的战船,最有经验的水手与最丰富的补给,我会让他风风光光的出海的。”朱棣微微笑道。
“但是......”姚广孝还想说些什么。朱棣却摆摆手道:“朕意已决,你先退下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