颉利当然是捉不到的。
在康苏密和杨政道打开城门,把飞虎军放进来,突袭突厥中帐的时候,老狐狸一样的颉利就已经带着自己的心腹,突围而出,很快就出了定襄城,连夜往铁山方向逃跑。
定襄城门外,李靖专门划出了一大块空白区域,一排排突厥人的脑袋,被人用木杆竖了起来,地上血流成河,苍蝇乌泱乌泱地围成一团团的黑云,在这片区域上转着。
白棋路过经过这片区域的时候,忍了两天终于再也忍不住,弯下腰吐得连黄胆水都吐了出来,眼泪淌满了脸上,脸上写满了厌恶。
“李总管这么做是不是有违人道?”白棋问陆奉先。
陆奉先先是诧异地看了一眼白棋,然后好笑地问:“这些突厥人过去年年侵犯我中原大地,所到之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弄得到处哀鸿遍野,现在只不过是杀几个突厥人罢了。人道?战争,需要人道吗?”
白棋默然,这短短的时间的事情,是他以前从未经历过的,战争的惨烈与英勇赴死的悲壮,让他一下子思考了许多以前从未想过的事情。
李靖攻入定襄城内的时候,万旭协助杨政道已经控制了城内的大部分区域,所以整个定襄城并没有刚刚经历过攻城战的破败模样,只不过由于李靖进城后的戒严令,定襄城内行人极少,只有一队又一队的唐军街道上巡逻着。
定襄城城府内,李靖站在大堂内,与其余的将领正在讨论着接下来的行军计划,尉迟敬德从外面走了进来。
“总管,末将回来了!”
李靖抬起头来,上前大喜道:“辛苦你们了!其余将士可好?”
“伤亡过半,只剩下千余残兵!”尉迟敬德黝黑的脸上有些不自然。
大堂内一片寂静,李靖默默地拍拍尉迟敬德的肩膀。
“风曲呢?”李靖问道。
“他说要去医治伤兵的地方,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尉迟敬德咧嘴笑着:“不过那小子自己也受了伤,我看他来这里也是碍事,就让那个陆奉先陪他去,免得这小子弄出什么么幺蛾子来。”
“他是在怨我啊!”李靖叹口气说。
此时,在伤兵房内,一堆人正围成一团看着白棋在那里,白棋手里正拿着一根针,把一个肚子裂开的士兵的肚皮一点点地像缝衣服一样的缝了起来。
偌大的伤兵房内,静悄悄地,连大口喘气的声音都没有,个人的眼睛都看着白棋手里的针线。
白棋剪断了羊肠线,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抹掉额头上的汗,在旁边盆子的清水里洗干净手。
军医上前摸了摸伤员的额头,然后再轻轻地用手摸着被缝合起来的肚皮,最后把一把脉,看着白棋惊叫道:“白将军真乃神人也!”
神人?自己是一个凡人好吗?如果是神人,之前与突厥作战,一个移山填海就把突厥人全埋了,哪来里还用得着现在自己要动手救助伤员。
顶着旁边的人火辣辣的眼神,白棋在教完军医如何制作羊肠线,在缝合伤口时要注意哪些事情后,就拖着陆奉先,急急忙忙地冲出了伤兵房。
“别再用这种眼神看着我,虽然你年纪比我大,但是我还会痛扁你的!”白棋眼神很不好地看着陆奉先。
“被一群人崇拜的滋味如何?”陆奉先英俊脸上云淡风轻,白棋再一次控制住在打他脸的欲望。
“感觉就像是一只猴子在耍戏,旁边一大群人在围观一样!”叼着一根麦杆,白棋一边走一边说。
“你无私地向他们传授这些知识,以后会救很多人的。”
“那是你们不懂!”白棋长叹一声,文不行,武似乎也不行,自己在这大唐唯一有用的,好像就剩这身半桶水的知识了。
走出军营,走过几条街道,白棋站在一间两层高的楼前面,里面一个胖子模样正在指挥着伙计在搬运着货物。
陆奉先左右看了一下,这间店铺是这条大街上最大的一间,而且还是唐朝商人开的:“你是有意还是无意走到这里来的?”
“嘿嘿,你猜!”白棋不管身后陆奉先的表情,笑着走向了店铺里的那个胖子。
胖子一身大汗地指挥着自己的伙计在把最后一箱货物运回去,突然看到两个唐人走了进来,先是一愣,然后露出商人的标准式的笑容迎了上来:“两位军爷是想要买什么呢,还是要托人送东西回长安?”
“你知道我们是军人?”白棋好奇地问。
“呵呵,如今定襄城内戒严,城内的人一般很少会出来,只有我大唐的军人才会有空到街上走走。”
“聪明,我喜欢聪明的人,尤其是胖子!”白棋对着胖子竖起大拇指。
“那你们两位是需要我严某人做些什么呢?”严胖子擦了擦手掌,嘿嘿笑着说。
“严胖子,我想跟你做笔生意!”白棋看着胖子,眼神里放出异样的光芒。
“哦,是什么生意?”听到生意二字,胖子眼睛开始放光。
白棋带着胖子严钱和陆奉先来到一处空旷的地方,那里堆放着昨天夜里死去的马牛羊等牲畜。
白棋问陆奉先要回自己的匕首,走上前来,一脚把准备跟自己说话的那个家伙踢开,蹲下身来,开始解剖一头马。
放血,切肉,剔骨,把肉切成大块的方形,用削尖的木条在马肉上扎上小孔,取过旁边的盐往肉上反复揉搓,皮朝下肉朝上,然后放进一个盆子里,如法炮制,把弄好的肉全部码放在一起,洗干净一块石头,压在肉的上面。
“看见没有,这就是我要跟你做的生意!”做好了示范,白棋洗干净手,起身来到胖子面前。
“怎么交易?”胖子看着高高摞起的牲畜,身子在打在摆子。经过面前这位年轻的军爷的加工,这些本来没有用处的牲畜将会源源不断地进入长安城内,成为长安人的一道新菜。
胖子没有怀疑白棋的话,现在他需要的是面前的这位小军爷的一个承诺,还有,他能在这里面赚多少。
“你看到了,这些死去的牲畜有这么多,要做成腊肉,除了刚才的工序外,还要经过不断的晾晒,最后才能成为可以上得了长安人桌上的佳肴。”白棋看了一眼胖子,继续说道:“我会为你取得使用这些牲畜的权利,而你要付出的除了给我一个合适的价钱外,还要请唐军士兵为你做这些活,并且给予他们支付报酬!”
胖子刚想开口,白棋又继续说道:“哦,忘记告诉你,昨夜死去的马匹还不止这些!”
胖子回去了,这笔生意对他来说是一个从未有过的冒险,他要回去好好考量。
陆奉先看着白棋,认真地说:“你不应该这么冲动地自作主张!”
“李靖他把突厥俘虏全杀了,在定襄城外摆个头颅阵,不是怕功高盖主吗?我再帮他一把!”
“你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起码我可以把这些钱给那些牺牲的和残废的士兵,大唐现在很穷,没有多余的钱粮来养活这批人。”白棋躺在草垛上,看着天上飘过的白云,出奇地平静。
他来自后世,看不惯这种把人用完了,随便给几文钱或是几句激奋人心的话就把人家打发掉的事情,即使这种事情在这里很普遍。大唐现在是穷,那么就由自己来为他们补偿些什么吧。
“你就不怕有人参你一本?”陆奉先站在旁边说道。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再说了,我又没打算蛊惑人心!即使有人参我,怕什么啊,我还只是一个平民,好吗?”白棋夸张的说道,说着说着就笑了。
然后,头上的天就黑了。
“谁在挡着我看天啊!”白棋很生气,然后看到了李靖那张老帅哥的脸,后面还有尉迟敬德的一张黑脸。
白棋立即跳了起来,陆奉先正在他们旁边低眉顺眼的站在那里,娘的,陆奉先这刁民想害朕!
“李总管!”什么也别管,先像个媳妇一样把自己的姿态放低再说。
李靖发出一声冷哼,看着眼前这个低头顺耳的年轻人说道:“听说,你在恶阳岭的时候很威风啊,说老夫躲在青楼女子的怀里不出来?”
白棋不说话,不能承认啊,谁知道李靖会给自己穿什么鞋子!
“这事也是小事,毕竟老夫不给你们任何支援,令你们伤亡惨重,有这股怨气很正常!”李靖继续说道。
李总管还是挺通情达理的嘛,白棋抬头,看到李靖一张死人脸,吓得又马上低下了头。
“不过,你把一个贱商拉进来,为你敛财,这是怎么回事?”李靖的话很低沉,他很生气。
远处,两个士兵拖着严胖子走了过来。
“老夫座下从不出乱军纪之人,若你不讲清楚,老夫拼着陛下责备,今天也要斩你于马下!”
白棋看着那边嚎啕大哭的胖子,苦涩地笑了,他看着李靖,胸中有股气,:“总管,风曲想问,对那些在恶阳岭中牺牲的将士,可有抚恤?”
“当然有!”
“多少?可供他们家庭生活多久?”
“朝廷自有分寸!”
“好一个自有分寸!”白棋把陆奉先暗中拉住自己的手打开,冷冰地问道:“那对于在这场战争中残废的将士,朝廷可有照顾?”
“当然也有!”
“多少?可让他们日后能安稳生活?”
“够了!”李靖发怒了。
“总管,陛下登基至今三年,元年,关中饥,米斗直绢一匹;二年,天下蝗;三年,大水。陛下勤劳节俭,为天下先,我大唐子民最为淳朴,至今没有怨言。但是,人总不能一辈子饿肚子,肚子饿久了,会造反的!”
“白风曲,你大胆!”尉迟敬德脸色大变,连忙上前,想捂住白棋的嘴巴。
“敬德,让他继续说!”李靖脸色平静,看不出心里在想些什么。
“这些大唐军人,他们为国家出生入死,舍身求仁,大唐应该给予他们最好的奖赏,激昂的话谁都会讲,但是这些治不了肚子,还要有实实在在的银粮,才能让他们心里更加有底,这样他们的家人才会老有所养幼有所依,这样的军队才是我大唐的万胜之师啊!”白棋一咬牙,跪在李靖面前:“今天,恳请总管让小子放肆一次!”
“所以,你就找个商人,帮你把这些死去的战马和牛羊做成你所说的腊肉,卖给长安人,目的就是给将士们发钱?”
“是的!”白棋低下头。
“长安人也是大唐的子民,你就这样子吭他们?”
白棋不出声,这时候说任何话都不好。
“记住,良种马我会让人挑选出来,还有牧场那边圈养的牛羊你绝不能碰!如果我听到有一个将士对你们给的价钱有异议,我同样会处决你!”良久,李靖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白棋抬头望去,只看到了李靖落寞的身影。
“唉,疾儿啊!”尉迟敬德把白棋拉了起来,替他擦去脸上的泪水,长叹一声,脸上露出开心的微笑。
“尉迟伯伯,风曲这次太过冲动了!”
“其实,药师也有他的苦衷啊!小子,你可要好好感谢他!”尉迟敬德拍着白棋的肩膀,开心地笑了起来:“小子,放手去做你的事情吧!”
那边,严胖子哭啼着从地上爬了过来,一把抱住白棋的大腿:“吓死我了!”
“那你还做不做这笔生意?”白棋一脚踢开胖子,这家伙被吓得裤子都尿湿了。
“做!为什么不做!我要把这生意做得更大!”胖子擦干眼泪,马上站了起来,咬着牙,狠狠地说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