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酉年五月初八。
宜订盟,祭祀,出行,会亲友。忌出火,动土,掘井。五鬼西北。
出了朱雀门,白棋一群人披上黑色的披风,遮住自己的头,把自己的身体与黎明前的夜色混在了一起。
卡瓦德与他的仆人哈兹见白棋等人出来,随即一跃上马,跟随着他们一起奔出了长安城。
不知何时,东方的天空被乌云笼罩着,偶尔可以看见有电蛇在乌云里乱窜,沉闷的雷声从遥远的天边传来。众人头上的天空慢慢地飘来厚厚的云层,繁星全都躲到了云层后面,黎明又变得一片漆黑。
天地间起风了。
灞桥边上的柳树在黑暗中摇摆着,许多柳树的枝条已经被折得差不多了。
长孙站在不远的南浦处,在她的身后是李承乾和李泰两兄弟。
映娘指挥着几名宫女正在紧张地准备着祖饯的东西,一张小小的木制方形祭台,上面摆放几样简单的祭品,燃起了香火。
白棋放下黑色的头罩,翻身下马走了过来,远远地对长孙行了一个礼。
长孙点燃三根香,递给白棋。白棋接了过来,对着祭台恭敬地拜了三拜,然后把香插进香炉内。
长孙走了上来给白棋仔细地整理了一下衣服,像一个送别自己儿子出征的母亲一样,微笑着说:“汉时李广率军出西域,有丞相为祖道,送至渭桥。如今你们出征,却因为各种原因,不能像正常的士兵出征一样得到应有的对待,只能由我这个老太婆厚着脸皮来这送别你们一程了!”
长孙笑着折下头上一根柳枝,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袋,递给白棋:“你们此去,路途遥远,远离故土。这袋泥土是我特意从长安和桃源村那里挑选的,你带着它,想家了就拿出来看看。”
白棋虎目通红,低下头把柳树枝和小布袋接了过来。
李承乾笑着走了过来,把一杯酒递给了白棋,然后又吩咐宫女给每一位破云军将士都倒满了酒。
长孙手中端着酒杯,在李承乾和李泰的陪同下,走到破云军将士的前面,举起举杯,千古一后的威严在此刻全部展现出来。
“将士们,请喝下此杯酒,西行路上破荆斩棘,老妇和陛下在长安等着你们的胜利归来!”
白棋领着众人一仰头,饮尽杯中酒,然后用力摔在地上。
李承乾和李泰随着长孙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两人走上来,分别在白棋和长孙冲的胸膛上狠狠打了一拳。
“保重!一路小心!”
白棋红着眼,再次弯下腰向前来送别的长孙等人行礼,转身一路小跑回到自己的马的旁边,一跃上马,回头深深地望了一眼黑暗中的长安城,长长地呼吸了一口气,把头罩重新盖上,猛地掉转马头。
“我们走!”
“嘀哒嘀哒”的声音响起,上百匹马有序地经过灞桥,踏上长安城外已经风干了的马路,扬起一路的风尘,很快便消失在黑暗当中。
“此去应为取敌血,铁胆雄心挑昆仑!”天地间突然刮起大风,风中传来已经远去的白棋激昂的声音。
“噼啪!”天空中一声巨响,一条白色长蛇划破长空,把天上的彤云撕出一个巨大的裂口。紧接着,雷声滚滚,好像是天神在云上滚动着雷锤,从天边一直滚动着过来,声音越来越小。突然间,像是有什么爆炸一样,巨大的雷鸣声一下子把整个黑暗的死寂都打碎了。
然后,一条长蛇划破了黑暗,把大地照得一片银白。
“哗啦啦”,一场暴雨就这么突兀地来到了大地。
坐在马车的长孙掀起布帘的一角,向白棋他们离去的方向看去,却见天地苍茫,偶尔有电闪雷鸣照亮黑暗,却再也看不见他们离去的前路。
李承乾和李泰两人任由大雨淋着自己,骑着马在马车的两边,护送着自己的母亲回去。
“白侯爷,雨太大,要不要先找个地方避一下雨?”卡瓦德跑到白棋的身边,大声地喊着,双眼眯着只能睁开一条缝隙。
白棋抬头向前看了四周漆黑的环境,任由雨水打在脸上,大声地说道:“卡瓦德王子,现在不能停,等去到预定的地点的时候,我们会在那边扎营休息!”
白棋与程处默已经约定好了时间,到时他会在陇右那边等着自己这些人的到来。对于破云军来说,时间就是生命,除非是出现山崩这样的不可抵抗的因素,行军绝不会因为这种天气的原因而发生延迟。
卡瓦德见白棋等人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于是也只能无奈地回到队伍中间,紧紧地跟在他们的后面。
天上的雨越下越大,破云军的将士把身后的背包系紧,在风雨中策马奔跑。
陇右道,靠近大唐与吐谷浑国境线。
凉州,雍凉之都,丝绸之路上的重镇,河西走廊之门。“通一线于广漠,控五郡之咽喉”,讲的就是凉州之地。
离开长安的第五天傍晚,白棋一行人骑着马终于来到陇右道上的凉州都督府的区域。经历了几天辛苦的翻山越岭,不说破云军的将士,就连他们座下的骏马都显得非常的疲惫,大口地喘着气,头时不时烦躁地甩着。
平坦辽阔的凉州府,车马相交错,人烟扑地桑柘稠。宽阔的大道上,不时有西域或者是大唐的商队,带着货物进出凉州城。
白棋把一百来人化整为零,乔装打扮纷纷进入凉州城内。
白棋带着一队人走在城内,在一家客栈的墙角内发现了程处默留下的暗号,于是顺着暗号一路走着,来到了一条安静的巷子里面,敲了敲其中一处显得比较陈旧的院子大门。
“嘟!嘟!嘟!”三声不急不慢的敲门声响起。
不久之后,里面传来一把粗犷的声音:“谁啊?”
“卖豆腐的!”白棋往里面应了一声:“你早上的预订的城西的豆腐。”
院子里面突然响起一声惊喜的叫声,然后有人从里面快步地走了出来,紧接着,“吱呀”一声,木门被打开,露出一张年轻小伙子的脸。
“秀才,又在里面读些什么书?”白棋打趣着问。
秀才见到白棋,脸上露出了笑容,马上把门打开,把他们迎接了进来:“整天都和程小爷在等侯爷你们的到来,都没有心情去看书了。”
白棋和他身后的人哈哈大笑。
秀才原名水安易,原来真的就是一名秀才,却不寻思着一心读书考取功名,反倒是加入了军队,后来被选拔到了破云军。平日的训练结束后,人人都休息了,这家伙就跑到破云军营地里的资料室里,把里面的资料全部看了一遍,加上头脑灵活,被挑选进了军事参谋部里面。
这次行动,军事参谋部专门将秀才派来,除了他的谋划能力外,还因为整个潜进西域的破云军队伍中,只有他能在跟着卡瓦德学习的短时间内,很快便能精通萨珊波斯的语言和文字,而其他人都是学得一塌糊涂。
卡瓦德在跟在白棋背后,对秀才笑了起来,对于这名学生,他是非常满意的。
秀才见到卡瓦德,也对他笑着行礼道:“卡瓦德王子,请到里面休息一下。”
屋子很大,里三层,外三层,中间有亭台楼阁相连,带着明显的江南水乡特色,应该是哪个江南富翁所建造的住宅,如今被程处默买了下来。
程处默从里面踏着虎步走了出来,一见到白棋立即哈哈大笑,一把拉住他的手,把他往屋子里面拖,一边走一边诉苦道:“兄弟,你们再不来,老子可真要憋死了!这几天呆在这个鸟不拉蛋的地方,哪都去不了,嘴都要淡出鸟来了。每次想出去,就被这个书呆子拖回来。要不是看在一场兄弟的份上,老子早就一拳把这家伙打晕,扔进柴房了!”
白棋看了一眼站在那边微笑着的秀才,又看了一眼正眼泪汪汪的程处默,一把抽回了被他握着的手,嫌弃地说道:“别在那恶心,知道你什么意思,快把东西准备好,等一下其他兄弟也会来的!”
程处默眼睛一亮,然后兴奋地拍着白棋的肩膀,激动地说道:“还是兄弟你了解我,秀才,快叫兄弟们准备好今晚的食材,妈的,你们有福了,小侯爷要亲自为你们做好吃的!”
秀才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白棋,然后下去,让人把早已准备好的鸡、鸭、牛、羊等其他食物开膛弄干净。
在屋子的后院里,白棋看着这一大堆食物,看了一眼站在自己旁边得意地笑的程处默,苦笑着说:“你想累死我啊!快点来帮忙打肉丸子!”
程处默哈哈大笑,指挥着破云军的兄弟,操起菜刀,开始打肉丸。
等长孙冲等人来到的时候,只见院子里面,十几个大汉,光着膀子,挥舞着白花花的大刀在剁着肉丸子,旁边还丢着几块被劈开的砧板。十几个人肉搅拌机,那场景看着就让人觉得恐怖。
在院子的另外一边,白棋架起一个大锅,正在煮着羊肉。
傍晚的时候,牛进达从外面走了进来,身上还穿着铠甲。
白棋连忙上去,帮牛进达把铠甲除去,给他舀上一碗羊肉汤。
“小子,陛下派我来陇右助你,说吧,要怎么做?”牛进达喝了一口汤,满足地说道。
白棋眼睛一亮,高兴地说:“陛下果然英明,有牛伯伯相助,那我们的压力就没有那么大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