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人类诞生以来,秘密这种东西就一直存在。
起初或许仅仅只是两个人决定好瞒着另一个人,不知不觉就发展到了少数几个人瞒着一群人;少数几个人瞒着一整座城市的人;少数几个人瞒着一整个国家的人,这样的层次。
秘密本身,并没有改变。
但是隐藏起秘密的行为,却拥有了多种多样的说法上面的区分。
在政治斗争以及军事争斗中欺诈对方,隐藏起自己的弱点并且探查对方的弱点以此击破的行为,叫做计谋;以某些手段将自己的黑色收入隐瞒不报的行为,叫做贪污。
在好的方面上,人类社会当中诞生了与游吟诗人一同行动的耍戏法的魔术师,他们严守自己的秘密从而带来了不可思议的趣味。而去到坏的方面,欺世盗名之徒在整个里加尔世界的范围内也层出不穷。
人类对于隐藏一个秘密的称呼方式千变万化,而对于隐藏一个秘密的方式,也演变到了从计谋,到不惜杀害他人。
湖畔的风轻轻地吹,波光粼粼照耀在两名少女的脸庞上。
艾莫妮卡已经没有了之前的那副非人的模样,她坐在离米拉有些距离的地方,并没有靠过来。米拉瞧着她的侧脸,说实话洛安少女的内心要说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肯定是不可能的,但比起这些,更多的恐怕还是在意的情感吧。
艾莫妮卡也转过了头,正好和女孩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对了上去,她立刻就垂下了双眼,不再直视米拉,紧接着发出一声像是哽咽般的声音转过了头。米拉握紧了拳头,她迟疑了一会儿,然后像是为了坚定自己的决心一般噌地一下站了起来,走了过去。
呜艾莫妮卡抖了抖肩膀,似乎对于米拉的接近感到恐惧。
跟我说一说吧。女孩注意到了这一点,于是她放缓了脚步,停了下来。艾莫妮卡蜷缩起了膝盖把脸埋到了自己的臂弯当中不肯抬头,而米拉接着说:说一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嘶金发少女果然是在哭泣,她听见她吸了一下鼻子,然后用带着一丝哭音的语调说道,或者说反问道:你你真的想要听么。
有问题出现了,就要说出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对方的洛安少女小脸一片认真地说道:有人跟我说过这样的事情的
强烈的语气,总是能够使得不安的人下意识地就去相信对方。
艾莫妮卡抬起头看向白发的洛安少女,而米拉则是坐了下来,与她一起接受着湖面清风的吹拂。
她迟疑了一会儿,但眼下似乎也别无选择。
还记得艾莫妮卡缓缓地开口,她仍旧有些抗拒,但也正是在这个时候转过头,再度对上了米拉那双亮晶晶的眸子。
倒映着西芬克的魔力之月那银亮的月色的那双碧蓝的眼眸当中没有憎恶与恐惧,满满的,只是对于自己友人的关切,和充斥着的好奇。
谢谢你金发少女重重地吸了一下鼻子,然后接着开口: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约书亚救过我的那件事情吗
随着她话语的讲述,时间仿佛又回到了十一年前。
你到底想要做些什么,要杀我的话就快点九岁的艾莫妮卡,有着与现在一般无二的开朗的性子,她直言不讳地对着那个掳走自己的人这样子说道,但披着长长披风的对方却仅仅是丢来了一块用麻布包裹着的面包。
我不吃你的东西。小小的萝莉用清脆的声音倔强地这样说着,而对方对此却只是露出了一丝不屑的笑容,然后就转身走到了旁边。两天半的时间,他一句话都没有说,白天的时候就待在这个仅仅只有泥土地面的山洞之中,待到晚上就会出去一小会儿,之后带着一些必需品回归。
对方到底想要什么,艾莫妮卡完全不知道。她最后记得的事情只有自己在家后面的那片树林玩,然后迷路了,之后就陷入了昏迷,最后再次醒来就在这个地方。
趁着那人夜幕落下外出的这段时间偷偷跑出去的事情艾莫妮卡在第一个晚上就试过了,但是她完全不认识这一边的路,并且那个人把火把插在了岩壁上很高的地方,以萝莉的身高完全没有办法触碰得到。
外面是一片黑漆漆的,没有任何人陪伴,只有在山洞里头才拥有一丝丝的温暖。而白天他又总是待在这里头,完全没有要出去的打算。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啊幼小的她无法理解对方所求何物,即便询问也不会回答。只是在某些时候,艾莫妮卡注意到那个男人会露出带有些许悲伤的神色他不打算杀死自己,那么到底把自己抓过来是为了做些什么
她想不明白,只是本能地持续拒绝着对方的食物,直到饥肠辘辘整个人都虚脱得不行,才终于屈服。
好难吃面包当中有着一股又咸又涩的味道,但它能够填饱自己的肚子,并且给予自己行动的力量。艾莫妮卡怀抱着这样的想法努力地把它咽了下去,只是却并没有注意到旁边的那个人瞧见这一切时脸上露出的笑容。
那是添加了吸血鬼的血液的。湖畔的光芒照耀着她的半边脸颊,艾莫妮卡脸上带着一丝自嘲这样说着:那时候的我还信心十足地想着接受对方的这一点施舍努力活下去,然后肯定待会儿就会有人来救我的
但是已经不行了啊,已经不论是谁都救不了我了啊他不是想杀我,但他对我做出来的事情比杀了我还要过分。可是那个人也
说到底,他只是寂寞了而已艾莫妮卡说道这里的时候语气十分唏嘘,她看着米拉,回想起这件事情时双眼虽然哀伤,但并不包含有憎恨的情感。
永生不死,却只能行走于黑暗之中。吸血鬼这一种生物,虽然大家都害怕着它们,觉得它们很是强大。但我却觉得很是可怜呢。艾莫妮卡勉强地笑了一笑,她变得这样安静米拉有些不太习惯,毕竟平常的金发少女都是哈哈大笑着的,让人感觉她无忧无虑,阳光又开朗。
到了第四天,或许是因为我有吃了面包的缘故,他开始跟我讲金发少女顿了一顿,又再度开始讲述道。
你觉得永生不死是一种福分吗那个男人用带着淡淡沙哑的嗓音这样说道,他说的虽然是西海岸的通用语,但口音却显得相当独特,明显不是这附近的人,并且开口说话带着一股明显的不流畅,像是很久很久没有和别人对话了一样。
艾莫妮卡没有回答他,她仍旧对这个人怀抱有敌意,因此只是将自己小小的身体蜷缩在了洞窟的一角,抱着腿,一言不发地盯着对方。
看来你不想回答我啊。男人依然用不甚流畅的话语这样说着,语毕笑了一笑,然后接着说道:人类总是羡慕其他种族。他说:羡慕那些寿命比他们更长的种族。
因为生命十分短暂所以人类总是贪图着想要再活多几年。他望着艾莫妮卡,金发的萝莉仍旧满怀敌意地瞪着对方,仿佛只要她这样做,这个人就会退缩,放她回去一般。
小孩子的想法总是天真而又单纯的,艾莫妮卡觉得自己藏好了自己心底里头的小秘密。她不声不响地偷偷把面包藏在了靠近洞窟出口的一块倾斜搭着的石头下面,然后决定在他下一次外出的时候先行出去探查一下周边的环境,为自己的逃跑做好一切的准备。
看来你挺讨厌我啊。男人苦笑了一下,然后接着说道:人类不是一直很羡慕精灵族之类的长寿种族的吗似乎是掌握了发音的诀窍,他的话语逐渐开始变得流利了起来:虽然精灵也不能拥有永生,但是人类仍旧十分地羡慕他们。
羡慕他人所拥有的,自己却并不拥有的东西,真是生命的共性啊他抬起了手,当时还年幼的艾莫妮卡愈发觉得这个家伙真是莫名其妙,在天气闷热的索拉丁地区,没有下雨的时候都披着厚厚的斗篷不说,还穿着覆盖全身的长袖长摆大衣,戴着黑色的手套。
这个人就不怕自己被活活闷死么,她这样想着,果然是一个奇怪的家伙,要早点离开他回到村庄里,回到约书亚他们的身边才行。
你还不太明白,这个的意义吗男人转过头看向了她,艾莫妮卡这会儿终于是回答了一次,她摇了摇头,然后开口说道:活得开心就可以了,为什么要活那么久呢。金发的萝莉这样说着,然后忽然想起自己是决定要和这个人保持敌对的,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
呵呵男人又笑了一笑:会说这种话,正是因为你还不太明白生命的意义啊。
在时之将至的时候,不知为何的,人就总会想要再拖延一些时间。尽管会有许多人说自己没有什么遗憾了,但如果可以的话,很多人,还是想要继续活下去的吧。他这样说着:就算只是爬上一座没有上去过的山,去看一看那上面的夕阳和一直看着的有什么不同;就算只是乘船出海,去做一些自己未曾做过的事情。
也总会给生命,再增添一些新的含义,留下一些新的回忆。
在盛夏时节树木青翠欲滴的时候没有人会去在意上面有多少片叶子,而当深秋到来,只剩下一片枯叶孤零零地吊着的时候,就总希望它不要落下。
让艾莫妮卡听得云里雾里的话语,她只觉得这像是一首诗歌,显然此刻处于萝莉年纪的她并没有办法去理解这些。男人再度笑了笑,即便是火把也没有办法温暖起来的他那苍白的脸上的笑容怎么看怎么僵硬,但这个笑容连同接下去的话语却深深地刻在了艾莫妮卡的心灵之中即便她在许多年以后才真正明白了话语的内容。
我曾经见过你们人类所无法想象的事情。
我见过强盛的号称永世的帝国因为一个渺小的不被人重视的私生子而分裂;我见过翼展铺天盖地的巨龙从上空滑翔而过向着外海飞去;我见过最为璀璨的群星,在被称之为永夜的奇迹的海茵茨沃姆陨星湖;我见过无数的生,也见过无数的死。他看向了自己的手,张开,然后紧握成拳。
因为不想要失去,而选择了去获取禁忌的力量,但反过头来却正因为这份禁忌的力量,而失去了更多。他看向了艾莫妮卡,然后轻声说道:什么都不想失去的结果,就是什么都失去了。埋藏着自己的秘密小心翼翼地生活着,最后却只能一次又一次地送别他人。
人类所憧憬的所谓永生,其实只不过是,孑然一身地,目送着其他人死去罢了。他苦笑着说道:甚至为了保住自己的秘密,有时候还不得不被迫舍弃某些东西。
永生是诅咒。
知晓自己时日无多,反而能够把握住每一个当下,并且在那一天得到解脱。他看向了艾莫妮卡,正如此刻的艾莫妮卡看向了米拉金发少女的脸上覆盖着银白色的月光,她再次歪了歪头,然后苦笑了一下。
后来的事情你就知道了,约书亚他跑来,找到了我。
他就像是在山里头的神明大人的化身一样,轻而易举地带着我迅速地逃离了那个洞穴,只是艾莫妮卡再次低下了头:人类又怎么可能跑得过吸血鬼呢。
你先跑去找大人们一头的红发,扎成低低的辫子的约书亚回过头,用稍显稚嫩的少年音这样喊道,同时将火把递给了艾莫妮卡。
但是怀里头还抱着那些面包的艾莫妮卡这样说着,约书亚不由分说地用他炯炯有神的双眼紧盯着她:快点跑我会拖住他的,别担心他这样说着,艾莫妮卡咬紧了牙关接过火把,但是怀里的面包却因此掉落:啊金发的萝莉蹲了下来,打算去捡。快跑那个家伙的速度很快,简直比黑豹还要快。约书亚的催促让她停下了动作,然后转过身一步一回头地跑着,直到少年的身姿被黑暗所吞没,才抿着嘴唇拼命地向前。
荆棘尖锐的石块,她穿着的凉鞋下方充当鞋底的厚皮和带子固定的缝线坏掉了,一脚踩在了石头上面感受到的痛楚让萝莉痛得快要直接蹲了下来,但她秉持着自己的信念,努力地忽视掉疼痛一步步地向着前方跑去。
一点一点,一点一点,朝着约书亚指明的方向,艾莫妮卡拼命地奔跑着。
有人不知道跑了得有多久,天空都已经开始散发出蓝色的光芒的时候,她看到了,看到了远处点点的火光艾莫妮卡起初以为是灯火,但紧接着却立马发现它们会移动是村里的大人他们发现了约书亚的夜不归宿,也出来寻找了
在这儿在这儿艾莫妮卡用力地挥舞着自己的双手,火把在空气中发出呼呼的声响,果不其然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艾莫妮卡约书亚呢大人们似乎没有预料到她会真的被找到的事情,他们急切地询问着,而连续奔跑了几个小时的艾莫妮卡这会儿因为虚弱两眼发昏直接就跪坐在了地上。
哎快给她水,快给她手忙脚乱的大人们递过来了一个竹制的水壶,艾莫妮卡匆忙地喝下了一口,因为动作太大而呛到了喉咙: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她大声地咳嗽着,旁边的大人们关切地帮忙安抚着金发的萝莉,但紧接着女孩却在闭上双眼的时候像是看到了什么幻像。
呜啊幻像里头的那个人用手掐着约书亚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不对不是那个人,这是自己她犯迷糊了,紧接着又以第一人称看着自己伸出了另一只手拔出了插在手臂上的长箭。
你不该来的,她就快要成为我的人了
既然你对自己的双眼这么自信的话,那么我就夺取你这最引以为豪的东西吧。左手掐着他的脖子轻而易举地将他举了起来顶在了树干上,紧接丢掉手中的长箭,伸出两只手指就朝着痛苦挣扎着的约书亚的双眼捅去。
不要艾莫妮卡甩开了旁边大人们的手,紧接着朝着身后的方向跑去。
她怎么了快点追上去
身后乱成一团,艾莫妮卡拼命地朝着前方跑去,她跑啊跑啊,再次经过了那遍布荆棘的道路,周边的环境越来越亮,最后终于赶到了约书亚的身边男人已经不在,约书亚仰面朝天倒在了地上。
不要啊艾莫妮卡冲了过去,约书亚似乎陷入了昏迷,女孩咬紧牙关泪水四溢,而身后那个男人淡淡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这样啊已经有了联系了么。
真是可惜啊,真是可惜。女孩回过了头,对上了他那居高临下的双眼,但那其中没有狂气亦没有愤怒,有的只是淡淡的平静。
嗤第一缕曙光投射了下来,炽烈的阳光照射在男人的身上他直接就燃起了一段轻烟,只是与痛苦得抽搐起来的脸庞不同他的双眼却依然一片平静。
轰火焰燃烧了起来,男人最后露出了淡然又解脱的笑容紧接着化作了一片灰烬,艾莫妮卡感觉到心底里头的某种联系彻底地消失了,今天的太阳感觉起来无比地显眼,她下意识地用手遮住了自己的头,而一旁的约书亚则发出了一声闷哼。
约书亚喜极而泣的她忘掉了这一切,身后密密麻麻的脚步声响起,大人们也都跑了过来。
后面的事情,你就都知道了艾莫妮卡用反常的低迷语调这样说着:从那天开始,阳光对我来说变得相当地刺眼,虽然因为血脉稀薄,不至于灰飞烟灭,但在阳光下也会相当的虚弱。
普通的人类食物虽然也可以给予能量,但是每隔一段时间,还是需要吸生血才能够维持理智,否则就会陷入不安变得衰弱不说还可能发狂袭击他人米拉想起了她之前的行为,显然艾莫妮卡当时是在袭击一头小鹿。
什么特殊能力都没有,被杀了一样会死,但却会露出一副怪物的模样,并且得去做这样的事情才能维持自我。什么嘛,就连当个怪物,也是个半吊子啊。
这样的我,很恶心对吧。她抬起了头,又一次地哽咽了起来。
米拉沉默了一会儿,这件事情对于她来说信息量也有些大。但是不管这些,不管这所有的一切;不管艾莫妮卡是不是有着一半吸血鬼的人。她明白,她非常地清楚。
在这种情况下自己该做的事情。
米拉抱住了她,艾莫妮卡愣住了。
那种家伙,才不认识呢。白发的洛安少女一字一句地说道,她的气息吹在艾莫妮卡的耳畔,声音并不高,但却没有一丝动摇。
我认识的艾莫妮卡,是个爱笑的女孩。
虽然偶尔也会哭,也会露出不安的神情。
但是尊重生命,开朗,阳光,总是带着积极的想法,并且比任何人,任何人都要善良。
所以就算有怪物的血脉又怎么样了,艾莫妮卡就是艾莫妮卡,这一点是不会改变的。
还给你了,哼。米拉轻轻地哼了一下,然后接着说道:我可不要一直只当被安慰的一方。她说着,艾莫妮卡愣了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米拉指的是之前在旅店发生的那件事情。
噗她破涕为笑,然后迟疑了一下,伸出手抱住了米拉。
谢谢你
遇上你真的是太好了
但这个秘密,能够帮我保存一下吗。她轻声地这样说着,不过已经不再有太多的不安。
其实我觉得,就算你告诉约书亚,他也不会介意的。米拉这样说着,但是艾莫妮卡仍旧摇了摇头:不了,我还没有,做好那个心理准备。
她说道,两人松开了手臂,米拉牵起了她的手:呜哇好热,说起来我一开始就是为了找你一起洗澡的,现在身上可臭了呢。
嗯,那就一起去吧。金发少女再度歪过了头,在苍蓝色的月光下,她温柔地笑着,这样说道。
身后不远的某处,一个高大的身影叹了口气,然后转过了身朝着营地走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