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陨北部,段家。
宁静幽雅的书房之内,一身布衣的男子翻看着手上的古籍,疲乏时揉揉眉心,小憩一会,接着再度翻查。
一个黑衣男子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都这么多天了,找不到就算了吧。”
宁清风从那满是古籍的书架上随意抽出一本泛黄的本子,拍了拍上面的灰尘,缓缓道。
段天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张黑色龙纹卡片,卡片上面有一只栩栩如生的青黑色小兽模样。
“靠巨擘灵液催生的灵兽,还和那位神秘的百兽道人有关,这件事非同小可,得好好查一查。”
段天放下手上的古籍,眼神深邃。
宁清风靠在书架上,将手上的本子随意一丢,本子原封不动的回到了之前的位置,他沉声道:“百兽道人并非星陨之人,除了听雪楼和一些零星散碎记载,无人知晓有关他的讯息,我们这么找,无异于.大海捞针。”
段天揉着太阳穴,点头道:“这点我也知晓,但是或许碰巧就找到了呢,闲着也是闲着,碰点运气吧。”
对此,宁清风只能无奈一笑。
“对了,那位老前辈呢?”
段天将书籍放在桌子上,随意的道。
“从小漠出去之后,他就不见了,不然这百兽道人的事情,还可以请教他一二。”
宁清风摊手道。
段天微微点头,旋即轻声道:“你不是在后山修炼么,怎么有空来找我了,还是又出什么事情了?”
“哎,还不是不放心小漠么,他和卫宁二个人万里迢迢跑到沧水帝国和曲柳国那边,我生怕他在那里被人欺负。”
宁清风叹了一口气,旋即皱眉道:“今年的缘门也的确不太像样,竟然还真的敢放二个小家伙就这样独自出去,一个随行的长老都没有。”
段天摇了摇头,缓缓道:“是我让柳缘他们不要跟去的。”
宁清风一怔。
段天目光望向南方,北部以南,是中部。
“皇甫星山十万铁骑兵临丹桂城了。”
段天声音平静的有些漠然,道:“诏令上写着是准备援助荒漠抗尸瘟,但是暗地里打什么心思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宁清风的眉头深深皱起。
“这十万铁骑究竟是真的准备往我们北部走去荒漠,还是往东部荡一圈,亦或者西部走一趟,这件事恐怕就看皇甫星山自己了。”
段天面色平静。
宁清风略微一思索,面色沉了下来:“这皇甫星山难道敢趁四大宗门去参加极北地区宗门大赛这个空档对三部动手?”
段天似乎是嗤笑了一声,道:“我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他只是想试试看,东西北三部的反应,南部的流寇太乱,那烂摊子让给他们,他们也不要。”
“原来如此。”
宁清风点头,道:“所以你方才不让柳缘他们跟漠儿他们去,此刻缘门的一派长老和柳缘,此刻应该在西部地界吧。”
段天负手而立,缓缓道:“北部有我,东部有巨擘,西部有柳缘等人,这十万铁骑,我看皇甫星山往哪里走。”
星陨当存,皇室不留。
天下共识。
————
缘门,缘山。
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乞丐把酒葫芦系在腰上,手上拎着一把扫把,一阶阶的扫着阶梯,缘山四千丈,二万四千阶阶梯,老乞丐一路不慌不忙,花费了个把小时后登上了顶。
山顶的阶梯处,扫地老人席地而坐,望着那一阶阶阶梯扫上来的老乞丐淡淡一笑,从他手中接过扫把。
“心若宁静,万里坎坷也只一步之遥。”
老乞丐望了一眼下方那陡峭的阶梯,坐在了扫地老人身旁,缓缓的道。
“可惜你心并不静。”
扫地老人望了一眼老乞丐额间的一滴汗水,摇了摇头,道。
老乞丐平静道:“我心已死,何来宁静之说,死寂还差不多。”
扫地老人叹了口气,旋即目视着前方的云海,目光似乎穿透了一切,沉声道:“好一片壮观的风景,十万铁骑密密麻麻,宛如黑甲潮流,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般场面了。”
老乞丐解下腰间的酒葫芦,递给了扫地老人,后者微微摇头,老乞丐灌了一口酒,淡淡道:“倒是忘了,你不喝酒。”
“酒这东西,喝多了伤身,喝少了无趣,远不如我的茶来的好。”
手掌一翻,扫地老人取出了一对普通的掉漆瓷碗和铁壶,倒了二碗,旋即推给了老乞丐,在这凹凸的地面上,瓷碗如履平地,直接来到了老乞丐面前。
老乞丐将酒葫芦放到一旁,捧起了瓷碗,眼中掠过一抹追忆:“还是一样的茶,还是一样的……味道。”
这平淡无奇,甚至连一个金币都不值的清茶,在老乞丐和扫地老人眼中,却比万金珍贵。
扫地老人再给老乞丐手中的瓷碗倒满清茶,缓缓道:“还记得我们第二次见面的时候吗?”
老乞丐捧着瓷碗的手微微一抖,洒出了些许清茶,他仰头一口抿尽茶水,声音中多了些许嘶哑:“记得,我那个时候和青渔在外游历,正巧碰见你被一伙匪徒打劫,青渔认出了你是那日的茶店小二,出手救下了你。”
扫地老人笑了笑,笑容中有着些许自嘲:“那个时候,我只敢和你们说,那伙是匪徒,其实他们是老家的那大户人家的人。”
老乞丐沉默,旋即轻声道:“早该想到的,哪伙匪徒不抢财宝,只砍断你一手一脚,任你逃命的。”
一阵风掠过,吹起扫地老人的衣衫,猎猎作响,隐约露出他肩膀处的刀疤伤痕。
扫地老人抿着清茶,声音平静不起波澜:“我上次和你们说的那个故事并没有结束,我在茶店遇见你们之后的第三天就离开了,费尽周折回到了老家酒楼,打听到了那大户人家的下落,年少热血的我憋着一口气,艰难躲过里面的守卫,在夜晚的时候闯进去持刀行凶,本来都已经能得手了。”
扫地老人淡淡一笑,莫名意味:“我怎么也没料到,那大户人家中,竟然有一个灵力修炼者,虽然才堪堪跨入灵核境,但是,那可是一个灵力修炼者,对普通人来说,可望而不可及的灵力修炼者。”
“我拼了命的逃了出去,被他们追杀了三天三夜,他们并不准备一刀结束我,而是奉命折磨我,在我最绝望痛苦的时候,我再次遇到了你们。”
老乞丐轻吐一口气,之后的故事就是他们救下他,替他疗伤,然后顺带把他带到了缘门,那时的缘门,从此多了一个扫地小厮。
直到如今。
扫地老人收起瓷碗,平静道:“青渔不说,但我知道,她听完我那次说这个故事后,有些瞧不起我,因为她看不起一个懦弱的男人,连为父报仇也不敢。”
扫地老人接着道:“我从不敢告诉她,其实那一日,我正是报仇而去,因为我连和她说话的勇气都没。”
老乞丐抬起头,沉声道:“青渔从没有看不起你过,她只是觉得,你*逸了,安逸得连骨子里都没有男人该有的血性了。”
“快意恩仇的江湖人,可以隐忍,可以退缩,但绝不会逃避。”
扫地老人低声道:“我也曾年少,我也曾热血,我骨子里的血性比谁都烈,只是我的理智告诉我,我没有资格去热血,我的血性没资格表露。”
“这片世界,实力为尊,不论是那个茶店小二,还是那缘门的断手断脚的扫地小厮,都没有资格多说什么,我其实也很想报仇,我也很想像你们一样,和她说说话,嬉笑玩闹。”
扫地老人笑容可悲:“等我有足够资格报仇时,他已经安乐死了,我想把积攒了十几年的怒火发泄在他的家族上,但是我下不了手,这件事,于他们无关。”
“再等我有足够资格找她时,她……”
扫地老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站起身。
老乞丐手上握着的破旧瓷碗寸寸崩裂开来,他低着头,头发披散,看不清面色。
“哈哈,好一个大器晚成,我现在成就,又有谁看得到?”
扫地老人凌空而立,滔天气息冲天而起,如平地龙卷,卷动周围云海,四周尽是狂风骤起。
扫地老人手掌一握,漫天云海化作千丈云弓,飓风做箭,对着万里之外的丹桂城一箭射出,飓风之箭洞穿一切,在空间中不断穿梭,速度快若惊鸿,所过之处,宛如天际闪过的一道雷芒。
丹桂城之外,一片铁骑黑潮,数量密密麻麻,足有十万,沙场肃杀之气可怕至极。
那穿梭空间而来的雷芒化作千丈飓风箭矢,砸落在十万铁骑前方的地面之上,整片大地都为止颤抖,到处皆是人仰马翻,耳边尽是轰鸣之声,震耳欲聋。
一箭撼动十万铁骑。
这一日,帝都之日一道虹光飞奔,大太监孙忠携带圣上谕旨,急招十万铁骑回京,任何军队停留者,杀无赦。
传言那一日,孙忠到达丹桂城后,第一件事便是手捧谕旨,朝东部深深一拜。
缘山之上,扫地老人身形落下,沉默着坐在阶梯上,和老乞丐并肩。
老乞丐好片刻后方才抬起头,轻轻拍了拍扫地老人的肩膀:“你的大器晚成,天下都看得到。”
扫地老人一步步往下走,身形落寞,凄凉的声音回荡着。
“可我这辈子,只想给二个人看到,他和她,却都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