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天下,是缺圣人的天下,于是,慕容府外的长街两旁建起了茶馆,各家尽皆成了论道之所在,仿佛坐在那里论道,便能沾染些圣人气韵,令人面上有了光彩。于是,一杯廉价得如清水般的蒲茶要卖上一块银饼子,而茶铺真正所得却也不过是十之一二。用慕容别的话,附庸风雅是需要付出代价的,这代价便是一颗悲悯之心。所以,即便是一个恶人,能来喝上一杯茶,也算减少了一丝罪过。
茶铺老板是合不拢嘴的,虽营收大部分归了江湖势力裂天盟,但人家是能除强扶弱的江湖大侠结成的联盟,是按照圣人的意思办事儿,况且,那些银钱只能用来救济苦难之人。做了好事心情是愉快的,以前他们不愉快也并非因为穷苦,而是因为没有做好事的能力。
慕容别是善于发现商机的,换句,他是个务实的圣人,他总能将自己的想法和目标结合起来。他本写不好字,他写的字连他自己都看不下去。于是,圣人的字迹总是从慕容别的书房之中流出,但没有一件是他的真迹。他以每年三个金饼子让丞天城宏图馆中最有名的应心先生闭了嘴,应心先生对慕容别的崇拜可谓五体投地,却毫不犹豫的收下了封口费。
慕容别问:他人都拒绝我的礼物银钱,先生为何如此痛快收下?
应心先生:君子坦荡而行,三枚金饼子即能令圣人安心,又可成全应心之美名,应心何必坏了圣人的如此美意?
应心酝酿数月之后,一种新的笔体便化身成了圣人真迹挂到了慕容府外的圣贤斋里。丞天城中传言,在圣贤斋中消费,有极大可能见到活的圣人。那种极大可能,不过是一年中的任意一天而已。
三个金饼子不是白花的,圣人的真迹在书房之中存了不少,大多都是以慕容别的诗文书就。慕容别并未将其全部挂出去,而是寻来制作赝品的行家里手神塑之手捕影,捕影本是一精灵族的猎手,因为有位哥哥在精灵商船上做工,经常与慕容氏的一位老家人打交道,通过那位老家人,捕影方得以在丞天城立足。
捕影本为虚神境,却不想一味的修行,而是想靠自身境界来发展一门专长。制作赝品在丞天城中为大家族深恶痛绝,但捕影不同,但凡贵客登门都照接不误,但他所经手的赝品都会有独特印记,并且一件正品仅做一件赝品。因为手艺精湛,若去除那标记便无人能分辨真假,久而久之,他所制作的赝品卖出了比正品还高的价钱。
这是个奇怪的现象,于是所有拍卖行都和神塑行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有些拍卖行是不拍卖正品的,他们会偷偷告诉你,你的东西卖不上价钱,只要经过了神塑行的手,一件赝品可以拍出双倍的价钱。
为圣人制作赝品算是那位精灵猎手此生最值得炫耀的事了。可他要为了圣人改变自己的行事准则,那便是一件正品要做出至少七件赝品,当然慕容别的要求是越多越好。
于是,因为对圣人的敬仰,捕影选择了只为圣人改变一次个人的行事准则。为了这件事,慕容别偷笑了很久,最后终于忍不住还是对他:鉴君啊,若那捕影知道那些正品也并非出自我手,该是何种心情?
鉴君摇头,道:谁知道真相也不会好受,好在这样的事便是出来,世人也不会相信。就算老爷您当着他人的面写出难看的字,他们也会圣人果然了不起,此书法真是风格别致,意韵内敛至极,令人顿觉圣意瞬间隐去,且无迹可寻。
慕容别叹道:马屁年年有,今年实在多。总之,那种令人不倦的气息我早已习惯。若是哪天听不到那种吹捧之言,怕是我的觉都睡不好。
最后,那些赝品被裂天盟带到了诸国,在拜月、在东炎、在星殒书院,但凡有人族聚集大城,都有了圣人茶坊。所有人都知道那位只是长寿却非修行者的圣人是不可能来到这么偏僻的地方,甚至诸国还存在着很多支持他论调的政敌,或是贤者。但他们为了看圣人真迹的赝品也要到茶坊坐上一坐。久而久之,茶坊成了朝官们论政、修行者论道、贤人会友的最佳去处。
慕容别也曾为此操心过一阵子,但时间长了,他也觉得疲惫,或许是因为那些书画赝品的作用,各家老板也收到了天下书画大家的佳作,甚至还有人为此寻到捕影。再后来,丞天城是很难寻到捕影的影子了。所有人都知道,捕影不在某座大城的圣人茶坊中,便是在去往茶坊的路上。
慕容别的玩乐不仅仅是茶坊一事,他的想法能渗透到各个行当,只要赚钱的事儿他总能插上一脚。但凡他参与的行当都很容易火,人们都在追随圣人的脚步,全然忘了圣人那双汗脚上染着的铜臭味儿。
好在,天下间让慕容别操心的人太多,惦记他的人也便多了起来。这也不能怪诸国国君,谁让你慕容别立身于丞天王朝的朝堂之上?既然你能守在韦氏身侧,便可以辅助他国。
于是,有诸国的秘函接连被人送到府中,有时候搞得那些下人心惊担战,最令鉴君无言的是,东炎国君的秘函竟藏在一位下人采买的一群家禽之中。若非细心的下人在拔毛时发现鸡翅膀下那张被开水浸透的秘信,怕是东炎国君白费了心思。
凡是此类信件,无论做得有多隐蔽,同样也面临着风险。所以,从字面上很难看出东炎国君的真正意图。而这些秘函却成了慕容别无聊之时打趣逗闷子的新鲜游戏。不然,圣人的万载寿命岂不太过寂寞了?
事情毫无意外,丞天朝堂之上得知了慕容别与东炎的联系,不过那次并未引起太多波澜。众人也未对东炎国那封信穷追不舍,而是对东炎国君收到的回信议论纷纷。
想都不用想,那些消息是身在东炎负责情报搜集的大内神隐者传回来的。那么,慕容别回的信是什么呢?据,东炎国君为了开启那封大如包裹的信,极其正式,满朝文武全部上朝了,这也难怪,那可是末法第一圣人给的回信,连国君的气息都是不稳的,在武将上前要保护国君却被国君训斥了一番,他此举玷污了圣人之圣意。
包裹打开了,却只是一只普通的散发着臭味儿的鸭子,东炎朝堂之上一片肃静、落针可闻。
东炎国君问:现在,诸位卿家看,第一圣人的回信究竟是何意?
众人无言,谁敢乱呢,不过是一只家禽,但那又是圣人暗递过来的家禽,那便不是普通的家禽。
于是,朝堂之间开始窃窃私语,有人,这就是一只普通的家禽。
有人强烈反对,甚至找到无数先贤的典籍之中的微末言论来证明,这并非是一只鸭子,而是带着圣人言光环的伏地神禽。
这法,传到慕容别的耳中,引得他捧腹大笑,他最后实在控制不住竟笑出泪来。而后他:真是可怜天下人,迷茫者太多,圣人又如何?难道我缺少的就是这样一群信众吗?
鉴君:您缺少的是知音,只是这万年以来,天下贤者无数,却很少有人能真正懂您。
他:听,东炎朝堂之上有位三品大员,因为那鸭子之言论而被连降三级,你让裂天盟将他收了吧。这天下间缺少的不是自以为清醒者,而是真正的清醒者。裂天盟要裂的天,是天下众生心中的一片朗朗晴天!
那句话鉴君不太懂,他发现自己也是个自以为的清醒者,慕容别的话有时就象一只活生生的鸭子,充满了生命力,在土地之上寻求着养分,在生命的过程中近化、衍生、释放精华,最后再以各种形式来反哺这片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