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地仙的何苦本就是这支大军的统帅,按常理,他一声令下,众将必当遵从。但事实并非如此,为了剥夺他的战功,那几位同僚只允许他带走三万冥军。无论出于何种理由,何苦也不想辩解,毕竟攻破的圣城也的确不需要动用十万大军。
本来,他有一枚空间灵器,可在通过虚空裂隙之时器灵被伤,他只得将大军放出。初入环形山外,不知内里情形,自然不觉得这次远征如此艰难。当时,身在草原极东之地的东海之滨,那是地图上的位置,实则是咒天大阵的边缘。
行军速度初时并未有多艰难,只是在入了草原之后,便发现到处是大阵碎片,随着千余冥军在他眼前忽然消失,他方才意识到,草原上的魔兽早已不是他们的劲敌,他们真正的敌人却是这隐于虚空之中的大阵碎片。
深谙虚空之术的虚空鸟,在离开冥地之时,也不过每千人分配了一只罢了。可是,在虚空鸟发现那些裂隙之前,冥人便早已被传送走了。能屏蔽魂力神识且隐形的大阵碎片,身为地仙的他也是初次见闻。
最终,自各大家族选出的将军们纷纷抗议,如此下去,待此战结束,军队必当损失惨重,等回到冥地又如何向领主交待?于是,何苦只能允许各家族自行择路而去。他心知肚明,探索那些虚阵碎片无论如何也要付出代价的。既然众家奴想自行做主,他为何还要死不放手?
就这样,十五万大军行至神牧城的时候便只剩下了不足十三万,谁知那神牧城中的守护者并不按常理出牌,自禁于城中将四门紧闭,直到兵临城下,方才与那大阵合一。一位将军因战功而一马当先,带随军冲至城下,不料,一道风魔之术袭来,瞬间吞掉了两万大军。
那时,何苦气得险些晕过去。他连忙收回攻城令,他倒要看看那城中的强者为何许人也,竟不守颢天规则,擅自向低阶冥军出手!若天下强者都如此作派,岂不早已天下大乱?
谁知,即便身为地仙的他,也不能靠近大阵,一道阵力便将其挡了回来。那守护者还抛出一句话:“今日,我收的性命已足够,你身为地仙,自当好好养养身子,待明日再来!”
何苦极其愤怒,可他也只能将此恨暗自饮下。待诸军相会野马城之时,他方才知晓,一位地仙竟被那守护者撕成了碎片。甚至,即便是地仙,在那守护者手中,也不过是个凡人而已。何苦闻听此言,心中立时后怕不已。他本不惧死,他惧的是冥地各家族领主的愤怒,若是因他指挥不利而致冥人大规模死伤,自己的领地将面临诸家族的声讨。
一位地仙之力不足以守护被群狼环伺的家族。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按族老在临行前对他的交待:“你身为冥军统帅之一,责任重大,定要清楚你的敌人身在何处。有时候,他们就站在你的身边;可有时候,他们隐在虚空中窥伺,等待着致命一击;更有可能的是那敌人就藏在你的心里。”
起初,何苦以为他的敌人只有魔兽,可后来经过神牧城一战,事实是,那场所谓的攻城战只能算是拿鸡蛋碰石头,他觉得那石头便是真正的敌人,是一个阴险的生灵在窥伺这场战争,他不知那城中的魔兽都去了何处,以他的神魂之力,也仅能看到城中雾障重重,如同一座幽暗之城。
经历过很多事之后,他觉得,这世间就没一件事是他能真正能自主的。那时,他又想起族老曾过:“虽你已身为天下至强者之一,但也要明白,很多事并非力量能够解决的,你只能任它随波逐流。经历过了你便会明白,放弃的真义。甚至是放弃行动、放弃思考,因为你从来就不是一个人,哪怕你所向无敌,但你还有族人。你可选择人族的法子,断了对族人的念想儿,这不容易;你也可以选择如魔一般,毁掉你心里的这份牵挂;你更可以去雷泽,若能有机缘遇到一位灵魂织者……”
何苦听不下去,那些奇怪的言论存在于冥土的各个角落,他们教导后人要果断放下心中的一切,可那又如何?那意味着在未来的永生时光中,他所在意的东西将接连失去,因为他什么也不必在乎了。
什么都不在乎,永生又有什么意义?就如同父亲将对他的无限期望都寄托在他这个名字上一样,做自己不愿做的事,那又何苦?
有时候,何苦真想放弃思考,他觉得,念力极神奇,同时也很可怕。他不断的提醒着自己忘掉,他便越难以忘掉。就如同力量,他所求之时,力量似乎离他太遥远。后来他灰心了,想放弃了,却在偶然间窥得了一丝力量的奥秘,从而得入纸境。
他这半生,从未遇过一位良师。他知道,这话出来,师父听到一定会很不高兴,他不担心,因为是他亲手埋葬了师父。为了让他坚定求道之心,师父杀了他的父亲。但他从未想过要杀死师父,因为父亲给了他一个家,而师父给了他一种别样的亲情。
情,是这世间最无上的力量,它能模糊一切界限,包括你对事物的认知判断。它能创造出一种幻象,将你引向一个你该去的地方。于是,如何理解情,便成了一种最特别的抉择。拥有无上力量的地仙和普通的凡人的选择自然不能相提并论,但在情之一字上,却可能难以区分高下。
区分高下,对于情来,算是一种最特别的判断。而这种判断大多又是盲目的。何苦选择理解他所在乎一切人和事,这便是盲目的。因为他的盲目,师父选择了离开。师父死了,就死在他的面前。
师父:“孩子,别太伤感,死并不可怕。只要你坦然面对,它就如吃饭喝水一样平常。你要记住,身为修行者没人愿意死亡,除非他有不得已的苦衷。我这一生活得不怎么精彩、甚至不怎么光彩,倒也心满意足。可到了这一刻,总会因为一些未完成之事而不舍,不舍又怎么样?活着就是面对一件又一件麻烦事,若非如此,活着又是为何?我不想去追究了,索性,这天下最幸运的事莫过于被人需要,若是死也是这样,那真是不错的事……”
师父了很多,但何苦多半听不太懂,他不知师父离开的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他只知,师父:“你算是我教过的所有弟子中最不成气的那一个。”
这话任谁听了都会气得半死,能教出地仙的师父这天下能有几人?你明明就是在,天下就是那么多无能的师父。
没人去和师父去理论这些,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所在意的事。实际上,身为地仙的师父,他死后所得到的也不过是众人在没话题的时候,将他的师父搬出来感慨一番罢了。
何苦不喜,却也不在乎,因为父亲过:做自己不愿做之事,那又何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