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我很迷惑,在我一生之中,记忆最深的那些人和事儿,怎么想,都显得无关紧要,却怎么也忘不掉。忘不掉,就讲给你听吧。不定,讲完了,我也就忘了。谁知道呢?
丞天城中有位看手相的算命先生,我原本是不信这些的,可是那天他非拉着我,要给我看看手相。这事儿让我觉得莫名其妙,因此,我便起了疑心。
算命先生号称乔半仙儿,并非他姓乔,而是他只会看手相。据,他只是瞧上那么一眼,你的前世今生,未来之吉凶祸福便能了然于胸。至于他能倒出多少,还要看他的心情。
听,最神的一次是老皇帝的龙辇自长街上经过。乔半仙儿居然透过纱幔偷瞄了一眼,便知道皇帝那次出行必有奇遇。果然,那次老皇帝请回了一位狐族的仙子。这事儿,在街面儿上传的神乎其神。
乔半仙儿抄着袖子,气定神闲。那时候,他的头发已经花白,看着让人心酸。家里一个女儿,不能去学堂。虽他家也领了银饼子,但那还要给他老伴儿买药吊命。懂事儿的女儿,死活不去私塾。
整个丞天城因为瑶山那道法旨,民风突变。挨日子的百姓,最不怕的就是变化。仅仅数月,丞天城中也不知增加了多少新行当。令人眼花缭乱头晕目眩。
可无论怎么变,有些人的生活还是一如往常。比如这乔半仙儿,依旧每日里挑个担子,专寻着那人多的地儿,往那儿一扎,一坐就是一整天。
没生意是常事儿。不过,有时候,也会为了几张烧饼钱,硬着面皮将人拉到他的面前,将人家的手捉过来,强迫着看看手相。手相看了,客官们总不好当街驳了\b半仙儿的面子,于是,总有三两铜钱丢入他面前的铜盘中。倒是有儿强买强卖的味道。
我便是今日里那位幸运的客官。
乔半仙儿道:“哎呀呀,应娘仙子今日神清气爽,看来府中定有大喜之事!”
那旁边路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便是有不认识我应娘的,经他这么一咋呼,也认识了。
我有些无奈,随手数了十个铜钱。按行规,一枚枚丢到铜盘之中。平日里,我并未发现那铜盘有何特异之处,今日亲自一试,方才明白:这并非普通的铜盘,而是类似铜锣一样,会发出清亮悦耳的声音。
叮叮当当声一响,引来围观者侧目,人群之中唏嘘不已。有人道:“看看,不愧是应娘,还真是大方。这手相还没看,就十枚铜钱嘿!”
“你懂什么,这街面儿上的老少爷们儿,哪位不得给应娘三分薄面?以前,应娘还是胡同里的丫头就对大家很关照;现在人家住进了应公主府了,今儿露面儿,纯粹是给街坊们脸上添彩儿来了。大家,是不是?”
那些店家们也跟着起哄。那乔半仙儿闭着眼睛,咳嗽了一声。但有谁能听他的呢?我适时的伸出手摆了摆,人群静了。乔半仙儿似乎对众人的回应很是满意,向众人微微头。而后,压低声音道:“应娘,右手!”
我伸出右手,那乔半仙儿看了一眼,又将眼睛闭上了。
人群里静得落针可闻。
乔半仙儿眉头皱得越来越紧,足足半刻,眉间才舒展开来,清了清嗓子,道:“恭喜应娘,贺喜应娘!呃——”他又将眉头皱紧了。周围的人开始声议论。
“啥情况这是?不是看一眼就解的吗?这么长时间,好不容易要出个结果,怎么着?这乔半仙儿拉了半截屎,还想坐回去?”
“声儿,应娘在呢!”
乔半仙儿,睁开眼来,定了定神,道:“星繁若云,啊——”话还未完,乔半仙儿便昏倒在卜案之上。人群之中一阵纷乱,有人:“应娘的掌间究竟有什么,竟让半仙儿解得昏了过去?”
事情就那么发生了,自旁边的茶肆之中喝茶的神隐者向我出示了腰牌。我了头,那昏迷不醒的乔半仙儿便被抬走了。
锦痴对我:“姐,不能让他们带走乔半仙儿,这其中必有蹊跷!”
我没作声儿。
乔半仙儿为应娘瞧手相,只一眼,便昏了过去。我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这么传。总之,不到半日,整个丞天城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听,那神隐者也无法治愈乔半仙儿的病,只能找太医院那些庸医,试试药剂的法子。
晚上,一个女孩儿被新来的管家放了进来,我没怪他。在看到那孩子之后,我开始怪自己了。一个十岁左右的女孩,规规矩矩的站在廊下的阴影里,让我对她无端的产生了一丝恐惧。
“进来吧,妹妹。”
那孩子挪着步子,来到我的面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着磕了三个响头。我无力去拦她,或是我不想去拦她。对于这个穷人的孩子来,也只有让她将那三个头磕了、见血了,她和她的家人才能安心。她每次将头磕在青石板上的声音,都如同在我的心上撞一次。她的头流血了,我的心痛得麻木了。
那女孩:“求求您,救救我爹!”
父亲这个称谓离我太过遥远,但她的焦急我却觉着那么真切。我看了锦痴一眼,她将那孩子拉起来。
我:“我会尽力的。”
那女孩儿泪珠如帘,狠命着头。
我问:“你相信我吗?”
“嗯,娘,让我别哭。还,只要应娘应下,爹就活了。”
巧合的事儿,都在那一天发生了。就在那女孩儿离去不到半刻,管家又迎进来一人。那人同样站在廊下,管家显得无所适从。
我对锦痴道:“管家何时成了迎客松了?”
锦痴笑道:“现在城里应姓的人,实在太难找了。应管家,人还是不错的。”
我故作气道:“依我看,管家还是管好份内之事。那门房儿,还是找个姓不的,或是找个姓拒的也不错。”
那廊下之人高声道:“据无程,可应下门房守卫之职!”
锦痴忙道:“姐听听,你刚要找姓拒的,还真来了一位。”
“这世间,果真有姓拒的?”
那人高声应道:“正是,被我所拒之人,将不再回头,故名无程。”
这名字,让人觉得很怪,但我又觉得很熟悉。
略一思索,我便恍然,忙奔行至廊下,向那人一揖而礼。正色道:“应娘,见过程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