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椒一直觉得能把瞎话编的义正言辞、圆圆满满，能当日子过下去的人都是能耐人。
她对这样的能耐人一向佩服的紧。
可这钱太太显然还没有修炼到那样的程度。
看似光风霁月大善大美，可三两句话，就把龌龊的本心显露无疑了。
她还是头一遭知道投不投缘的竟然还有这么一大堆前提的。
用不聪明不干净来形容这么丁点的娃娃，她实在不相信说出这话的钱太太又能聪明干净到哪里去！
手帕交。
这可真是应了一句话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还真是蛇鼠一窝一丘之貉。
她是一个字都听不下去了。
花椒伸手拽了拽丁香的衣袖，朝她使了个眼色，姐妹俩一径退了出来。
丁香却担心的不得了，拉着花椒悄声问她：“椒椒，祖母不会把娃娃送给那个钱太太的甚的手帕交的吧！”
“当然不会，三姐放心好了！”花椒郑重地点头。
这是肯定的。
就连她都能听出钱太太和她的那个手帕交的伪善、功利、自私来，秦老娘自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把娃娃抱给她们养的。
更别说除了娃娃的娘老子，他们本来就从未想过要把娃娃送给旁的人。
可花椒还是觉得糟心。
或许也是他们家同这小女娃有缘吧！
自打那天秦老爹把这小东西给抱回来，这一抚养，就是八个月。
从带着病的那么丁点儿大小的小东西，喂养到如今能滚能爬能坐，还会咿咿呀呀地说话儿，一逗就笑。
阖家老少一直心无旁骛。
只在这八个月里，姻亲故旧乡邻的，都没少替他们家操心的。
就连俞阿婆，虽然也打心里怜惜这个女娃，可到底更关心他们家，自是忧心他们是不是要一直把这娃娃养到成人出门子。
或者与其说是忧心他们家在这期间所耗费的心力财力，倒不如说是忧心他们家好不容易把这娃娃养到成人，娘老子忽的找上门来，到时候不但他们家竹篮打水一场空，小女娃也不落不到甚的好，说不得还要被那对无良爹娘再祸害一遭。
可若说秦家起初还预备找到这小女娃的爹娘，给他们搭把手，把日子过起来。
到如今已经八个月过去了，他们始终没有放弃寻找，甚至于还发动了加入他们保婴堂恤产保婴的人家帮着打听，却仍旧杳无影讯。
阖家眼下其实已经不抱多大的希望了。
却也没想过要把小女娃送给旁人家收养。
而正如花椒所料的那般，秦老娘自是不会把小女娃送给钱太太所说的那个手帕交的。
在秦老娘来说，虽说从未想过这回事儿。
可被钱太太这么一提醒，细细思量过后，说句实在话，若真有怜老惜弱的人家因为子女缘分浅薄的缘故，想要抱养这个小女娃慰藉膝下寂寞，她或许是会答应的。
甚至于石头小和尚那些个孩子，若有正经人家愿意收养，只要孩子愿意，她也愿意给他们一个好去处。
当然，这前提是孩子必须自己愿意，而且收养人家的为人要和善，家境要宽裕，家人要都能接受孩子，孩子能有更好的生活前程……
反正一切都得为孩子考虑。
否则又是何必，他们又怎么敢贸贸然地把一个孩子一条生命托付给旁人。
可虽说她与钱太太从未深交过，但仅凭今天这短短一席交浅言深的话，她已是意识到，钱太太同她的那个手帕交，就算笃信佛法，却也不是甚的善士。
就算真心想要抱养女娃，只这真心后头，或是还有旁的不为人知的目的的。
当场就好言婉拒了钱太太，道：“这娃娃同舍下有缘，家里头已是商量过来，若是再寻不到她的父母，舍下将正式收养这个娃娃……”
钱太太再没想到秦老娘竟会拒接她的要求，登时就嘴巴大张，一脸的不可思议，这心里头更是生出了两分怒意来。
半晌，才硬邦邦地道：“老太太，您别这么快就拒绝。”
说着，心念一转，又笑道：“也怪我没同你说清楚，我那手帕交说了，这孩子但凡她养了，就必是会善待她的。知道您老心善，这点您是完全不必担心的，我们可也都是吃斋念佛的人。何况她能跟您保证，只要这孩子是个好的，长大后能够料理起居、周全服侍、孝顺到头。等她百年之后，必会分给这孩子一注家产，让她一辈子衣食无忧的。”
可这话不说还好，这话一出，饶是从来修养极佳的姚氏都听不下去了。
这是收养女儿吗？
这分明是想要收作随身使唤的丫鬟！
看了秦老娘一眼，直接站了起来，笑着同钱太太道：“您也是吃斋念佛的人，自是心善的，可这孩子同我们家实在是有缘，哪里舍得，您这可是要摘我们的心肝呢！”
偏偏钱太太自诩聪明人，可不但听不出姚氏的言外之意来，还把姚氏的拒绝之意照着自己的逻辑曲解了起来。
已是笑道：“这是当然，您家辛辛苦苦地养了这孩子八个月，我那手帕交自是感激不已的，必有重谢。”
倒是没有鄙夷秦家。
谁不爱钱，秦家想趁机捞本的想法她一点都不惊讶，要真的半点不把银钱放在眼里她才惊讶呢！
只是有些自得罢了，这世上哪有银子办不成的事儿。
这银子啊，该花的时候还得花。
完全没有看到姚氏的脸都黑下来了。
待送走这心情大起大落，满脸不敢置信的钱太太，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来。
扶着秦老娘同她道：“娘，依我看，这位往后还是少打交道的好。”
秦老娘颔首。
道不同，不相为谋。
而花椒却是直到夜里，才听说了钱太太同她那手帕交的算盘。
可这算盘，也未免打的太精了些。
她这收养女儿，到底是为的甚的！
花椒就不相信，若是她自己的亲生女儿，她也舍得这样耽误作践。
不是承欢膝下，陪一注嫁妆。
而是料理起居、周全服侍、孝顺到头，百年之后，分一注家产。
要知道，那钱太太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想来那手帕交的年纪也是相仿。
孝顺到头，可甚的时候才是个头。
真等她百年，少说也有三十年。要真是个祸害，说不得还有四十年五十年的煎熬。
这分明是要这个小女娃赔上一辈子啊！
这用心，也忒毒了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