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送给莳萝的这二十亩的田产,是秦老爹今年开春后趁着田价一跌再跌,着实挑拣盘算了一番才总算置办下来的。
虽说那时节土地便宜了许多,却也并不是不值钱的。
上等的水田,前前后后加上办理红契的税银和经济的中人费,拢共花了将近一百五十两银子。
由秦老娘将田契交给姚氏,姚氏自是不敢收也不能收的。
虽说当时家里是说好了由公中拿出三十六两银子给莳萝置办嫁妆,不够再说的。
可旁的不说,只说秦老爹收购各色木料给莳萝打家什就未从其中支出一文钱。还有秦老娘给的方老夫人赏的衣料,别看就那么几匹,却也远远不只三十六两银子了。
可秦老爹秦老娘却也坚持。
虽说娶媳求淑女,勿计妆奁;嫁女择佳婿,勿慕富贵。
可女孩子嫁人,在婆家立身,除了要靠自己,也要靠娘家和嫁妆,这却是不争的事实。
两位老人家却也希望孙女的陪嫁丰厚一些,手里松散一些,往后日子好过一些。
姚氏和秦连虎惴惴不安地收了田契,家里其余的兄弟妯娌却俱是没有意见的。
家里现在的境况,又不是没有这个能力为莳萝置办田产。
再退一步,说的难听些也现实些,他们虽是当叔叔婶婶的,可也是为人父母的,各房都有儿女,在莳萝这个长姐这把成例落定了,依着老人家一贯的秉性,后头那一串儿弟弟妹妹自然是要跟着走的。
至于让莳萝跟着学习壅制白芹的手艺,这还是入秋后的事儿。
之前秦老爹拉着姻亲故旧一道壅白芹,却刻意落下了舒家这门新亲,为的就是婚后让莳萝自己出面与丈夫婆婆协商这桩事儿的。
为子孙计,可谓用心良苦。
而话说这头,这厢嫁妆一亮,媒人有赶忙陪着喜气洋洋的舒秉庚往秦家谢妆。
谢妆礼相比之前之后的所有礼节,应当是最为简单的了,只需向秦老爹秦老娘以及秦连虎姚氏三叩首,随即礼成。
并不用客套寒暄,也不必接送招待。
而送走舒秉庚一行,天色已暗,莳萝便由秦连熊秦连豹和弟弟们陪着,在莲溪旁上供祭祀,告别祖先。
从此后就要出姓他家了。
一直高高兴兴的四堂哥几个看着莳萝跪在当地落泪,慢慢醒悟过来,开始明白大姐出嫁到底意味着什么了。
说起来也实在是秦家的这一串儿小字辈自落地就在一起,从来没有分离过。就是过年走个亲戚,一天两天的回来都想的不得了。何况家里头一回碰上这样的事儿,就是长辈们都心酸的不得了,更别说这些小东西了。
大堂哥几个还罢了,到底年纪略长,不好意思再缠着莳萝,心里再不舒服也只得跟在秦连凤后头打下手。
四堂哥几个小的却再是不管这许多的,当即变了脸色,一个个俱是小狗似的跟手跟脚地黏着莳萝。
被丁香撵了出去,只留了她们姊妹五个在莳萝屋里。
莳萝的眼泪从刚才祭祀起已是止不住了,看着她哭,香叶头一个忍不住,花椒心里就没好受过,两个小丫头默默垂泪,抽噎起来。
丁香看着莳萝已经染红了的手指甲,大颗大颗的眼泪落在莳萝的手背上,茴香看着丁香哭,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外头四堂哥几个在帘子外头团团地转,隔着帘子却什么都听不到,不由得抓耳挠腮,小心翼翼地挑起一个缝隙往里瞅,就看到里头姊妹五个正在对坐垂泪。
自是唬了一大跳的,掀开帘子就蹦了进去,瞅着姐妹们急得跳脚:“别哭啊,有话说话,哭什么呀!”
鱼贯着跑进来的其他几个小小子也没了主张,六哥只好抱着花椒擦眼泪,帮她擤鼻涕。
到底莳萝大姑娘了,确实是比四个小的经得住些。
看着俱在抹眼泪的妹妹们,和急得眼眶也快红了的弟弟们,深吸了一口气,拿帕子拭泪,又指了指墙上,同四个妹妹道:“这四副挂屏留给你们,待会一人挑一副好不好?”
四个小丫头都顺着莳萝的话往墙上看去,花椒这才发现莳萝屋里惯用的东西都已是收起来了。
衣架上早上还挂着的衣裳已是不见了,箱柜上针线笸箩也不在了,只剩下妆奁孤零零的摆在柜上,这还是因为莳萝把这个妆奁送给了丁香的缘故,倒是墙上还留着那四副挂屏。
只花椒怎么看怎么觉着,挂屏上那五只原本跳脱活泼,眨眼就能飞走了的鸟雀,这会子好似都耷拉了脑袋,也是一百个不高兴。
不知道是不是也知道就要分离的缘故。
刚刚收住的眼泪又滚了下来,就见五堂哥拿手遮着香叶的眼睛朝莳萝道:“大姐,你送姐姐妹妹们挂屏,又送我们什么呀,我也要礼物。”
香叶抱着五堂哥的手擦眼泪,五堂哥忙把她衣襟上别着的帕子抽下来塞在她手里,就怕她再拿他的手擤鼻涕。
莳萝见了,不禁微微笑了起来,同四堂哥道:“去把你大哥他们也叫来。”
果真开了柜子,取出一只包袱来。
打开一看,里头俱是大大小小的荷包,俱是莳萝亲手剪裁缝制的。
初还看不出什么来,只觉得五颜六色煞是好看。
经过莳萝的一归置,大伙儿才发现原是几套荷包挂件,颜色不一样,有蓝有红有紫有绿的。
形状不一样,有圆形的、椭圆形的、方形的,还有桃形和如意形的。
纹样也不一样,有四艺雅聚、喜从天降、金鸡独立、笔锭如意、杏林春燕、本固枝荣、吉庆有余。
经过莳萝的指点,花椒才知道每套又分为钱袋、香袋、火镰袋、印章袋、眼镜袋和扇套共六件荷包。
等四堂哥几个把大堂哥三个找了来,莳萝将荷包挂件儿挨个儿递给弟弟们:“大姐等着你们能挂上荷包的那一天。”
家里的小小子们也佩过荷包,却是端午节的时候,用丝布裹上朱砂、雄黄等香药,再以五色丝线弦扣成索,是用来辟邪驱瘟的。
可这整套的荷包,除了七堂哥,大伙儿心里多少俱是有数,这却是给他们成年的时候佩戴的。
不住地点头,四堂哥更是道:“大姐,你放心,要是姐夫敢欺负你,我帮你揍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