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远御剑而飞,凌空脱离战场。
玉藻前愣了一下,并不急于追击,“崇德君,刚刚那道瞬移金环是何等术法?”
大天狗显然对她直呼自己的前朝东皇名讳不以为意,“怎么,你还不知道?那小家伙怀中揣着‘七宝玲珑塔’呢——千真万确,就是当年李天王用的那只。”
九尾狐眼中一亮,毫不掩饰攫取欲望,似乎明白了当初在京都野渡发生了什么。当即腾身跃起,驾驭着妖风奋力追袭。
只留下大天狗站在三越百货楼顶,咧着嘴角冷笑一声,“刚刚不卖力,现在倒来了精神头。真是人为财死,妖为宝亡。”
待嘲讽完毕,不慌不忙甩掉深色条纹西装,两只巨大的带羽翅膀从衬衫肩后挣出,从左到右伸平足有丈余宽!
他振翅轻摇,一飞冲天,不慌不忙尾随着,也朝正西偏北方向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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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此数公里外,同处中央区的首相府内,安倍晋孙正与本因坊秀策作紧急视频通话。
“秀策桑,搞什么搞?人已经弄到特高课本部去了,怎么会跑掉?”
棋圣在大屏幕中气色有些萎靡,“非我等不力,实乃对手太强。神使大人也在场,照样挂了彩。我区区智囊,出谋划策尚可,动手打架可不在行……”
“那你倒是出个谋划个策呀——快点!”首相大人真急了,“这动静闹的,把全城都惊着了。刚刚警视厅送来报告,说牺牲了一车人。不过不是警察,是防卫省暗地支援的特种部队。”
“动用自卫队了?”秀策有些愕然,“在闹市区,不合适吧……”
“你合适你倒是上呀!特高课平日百般傲娇,拿政府税收供养了那么多妖尊,怎么事到临头一个也指望不上?”
棋圣把脸一沉,“这话我会亲自转达神使大人,问问他如何回答。”
噗通,安倍晋孙直接跪在了地毯上,“您就当我放了个屁,闻闻味就好,千万别当真。秀策桑,您说,下一步究竟怎样做才好?媒体还等着官方通稿呢……”
见首相服软,秀策也不好再拿捏,遂安慰道,“沉住气。据我所知,神使大人已经亲自参与追杀,还事先通知了玉藻前大人。其他各路妖尊也正纷纷从各地赶来,四下合围,想来天朝乱匪不会走出太远。”
“如此最好……”安倍爬起来擦了擦汗,“幸好有你们在,不然那些军警真指望不上。”
“首相大人,”本因坊秀策轻轻叹了口气,“你放心。贵先祖安倍晴明先生已从冥界捎来口谕,说那逃犯前不久刚在炼狱斩了妖尊白坟,具体情况未曾详述,但这个梁子,算是结定了。”
“白坟?”安倍晋孙眨了眨眼睛,“她不是相传早就陨落于江户时代了吗?”
棋圣眯起双眼,摇了摇头,“那是穿越所致,其实刚刚发生。冥界是没有逆向时间轴的,这惨案新鲜出炉。但阳间世人已被‘逻辑链重置’洗了脑……这话说来就长了,你不必费力思量,只管知晓就好。”
首相真没听懂,但也的确无暇他顾,于是追问,“那么说,我干等着就行啦?要不要我加派些人手?”
“算了吧,你能调度的,大多也是执法机构的军警,不适合参与这种类型的战争。我知道,安倍家族系出阴阳师门庭,在妖族有一定人脉资源。但眼下排名前二的扶桑妖尊已然尽出,其他再来也只是添头,可有可无,别越帮越忙才好……”
“好吧。”安倍微微鞠了一躬,“那就拜托秀策桑了,我等你们的好消息。事关扶桑荣辱,断不能放走元凶!”
视频戛然而止,信号消失,屏幕归于黑暗。
扶桑首相站在原地,两只三角眼内,眼珠子咕噜咕噜转了几转,忽然摸出手机,按开一个号码。
“毛西毛西,我是安倍。现在发布直接指令——立刻释放‘0号囚徒’,条件是,要他协助一次追捕行动。具体细节我马上用加密邮件发给你。切记,此为最高机密,擅自泄露者,杀无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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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春三月的倭岛,靠近地面处已经略带温润。但在数百米高空,依然苛如凛冬。
寒风的线条如同一片片的锋利冰刃,在杜远身上切割着,撕扯着。但即便没有纠丹炼体的强大机能,他也顾不得这些细枝末节。
逃,是眼下唯一主题!
他心里想着,一介不靠谱青年的小命倒不要紧,但骨塔中还有不少亲友寄居,一旦落到两名大妖手中,怕是真要团灭了……
要不,我把法海撸出来挡一挡?
不,不急,实在不行再说。现在依然在扶桑地界,谁的地盘谁作主。待我加把力,直接飞回天朝大陆,他们若敢追来……嘿嘿!天下道门可不是摆设。我只需吆喝一声“打小鬼子”,还不知多少道友巴巴地赶来助拳哩!
小算盘打得不无道理,但他的地理概念差了点儿……
原本,在杜远印象中,天朝在西,扶桑在东——这没错。但他忽略了,在两者之间,还夹着一个新罗半岛。
瑰仙剑驮着一个大活人,居然毫不减速,如流光般飞窜。飞得不算太高,约合三四百米,但落在地面人类眼中,真如火流星一般,眨眼即逝。
不是他不想减速,实在是不能减。几次回头,他都清晰看到两个黑点正衔尾直追!
日毬,这些大妖个顶个儿都会飞……玉藻前飞行他见过,没想到大天狗这个“天”字也不是虚的——听说过“天马行空”,今儿开了眼,又亲身目睹“天狗行空”。
他暗自咒骂着,神识牢牢锁定脚下仙剑,径直掠空前行。
大地在脚下飞速后退着,起初是东京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很快出现了平原,接着是山川大河,再过去——又是连绵起伏的丘陵。
世界上没有一块土地不是美丽的,倭岛亦如此,区别只是美的方式有所不同。
但可惜,这位天朝青年无暇细细欣赏,一心只为逃命。
速度确实快。与地面上偶尔同向行驶的新干线列车相比,后者简直是节节倒退的蠕虫。
只过了一个时辰,鳞光一闪,辽阔的海面出现在眼前……
没记错的话,这大概就是扶桑海吧——杜远回想着中学地理,倭岛东面是太平洋,西边是扶桑海。被一圈大小陆地扣合着,只有南北两端有出口,几乎形成了内海。
这里的海况,相对风平浪静。如果不是被人追赶,倒是个兜风渡假的好去处。
但此刻,别想了。
他全力保持着高速飞行,避免不让追兵赶上。
忽而身后疾风乍响,似乎一颗导弹追了上来!杜远来不及细察,凭借第六感猛然按下剑头,向海面急速俯冲而去。
一根雪白的狐尾贴着他的后脑掠过,绷得直直的,真像一颗微型导弹。
杜远顾不得整理发型,狼狈下坠,眼前一艘巨型大船越来越近。
转眼就要撞在桅杆上,他腰肌带动髋部,向左一扭,如同控制滑板一般,从林立的桅杆与天线塔之间滑了过去,发梢被一根加固钢缆刮掉一搓,差点被斩首。
那一击落空的狐尾并未落入海中,而是扭身回旋着追了下来,它似乎也忽略了那根钢缆的存在,直直撞了上去。
嘣——
瞬间断裂的缆绳在空气中甩出一道刺耳鞭哨,回音嗡嗡作响。
失去平衡的固定力量,一根副桅缓缓倾侧,连带压倒了主桅,但并未马上断裂,只是弯曲着向一侧倒去,把巨轮船体也带得缓缓歪了过去……
杜远顾不得这些,复又后足一压,剑尖翘起,向空中再次拔高。
那条白色狐尾被钢缆缠住,一时脱不了身,正是摆脱锁定的好机会!
望着险些击落的青年背影,最郁闷的莫过于玉藻前。
这位美女先是惊讶于前者的速度,现在又惊讶于他的机警善变。射出一条修炼数千年的尾巴,屈尊当作导弹,居然没射中!?
她缓顿了一下,抖了抖丰.臀,把宝贵的狐尾收了回来。
一周之内,九条少了两条,可不敢再浪费了。这些狐尾对她而言,并非只是尾巴而已,每一条都是可以独立的分身存在。换句话说,一条尾巴一条命,也差不多是这个理。
这一缓,大天狗振翅追了上来,“怎么?又失手了?”
玉藻前很讨厌这个这个可恶的“又”字,她凤目一挑,“随便逗孩子玩玩儿,故意射偏吓唬他一下。”
大天狗如何听不出这话中的无奈,“嘿……你这一逗,可好。扶桑又少了条6200吨村雨级驱逐舰啊!”
什么!?九尾狐一哆嗦,这才仔细向下观瞧。
茫茫海面上,那艘大船已经彻底倾侧,正在白浪中挣扎起伏,沉没只是时间问题。看侧面朝上翻起的炮塔,果然是一艘军舰……
“俗世战争工具,看着威武雄壮,怎地如此脆弱不堪?”
“啧啧,”大条狗被她嘴硬怼着了,“谁知道,凑巧撞偏了平衡轴心吧,再加上浪涌作用……别管了,继续追!”
说话间,杜远已经身在远方,在西倾的阳光下只剩一个几不可见的黑斑。
他侥幸又逃过一劫,心中并无欢喜:坏了,这特么光飞得快也不保险,人家还能随时把他当靶子射。可得打足精神提高警惕啊!
所幸,瑰仙剑是一柄魂器,内中驻守的麻痹鬼王,自身原本就法力磅礴,无需主人太多真气加持,只需少许意念驱策即可。
而他的意念,只传达了一个字,“快——”
三小时后,在日落之前,前方终于出现了大陆。
杜远心情无比愉悦,发自肺腑地鼓噪着:祖国,你的游子归来了!
追逐着落日余晖,他并未减慢半分,依旧疾速掠空滑行。因为他清晰感觉到,身后两个巨大的威胁依旧契而不舍,时时锁定了他的身影。
港口,船坞,渔村……一道道风景飞速后退着,公路上的川流不息的汽车很多。
杜远突然灵机一动,他瞄准了下方一列重型卡车车队,高速俯冲,闪电般追上最后一辆,从后车厢绿色苫布缝隙中飘入,然后一个急刹轻轻落足于厢板,终于得以片刻喘息。
不行,还不能放松。
他保持着静立,在这辆毫无察觉的重卡车厢内,对眼前的货物木箱视若无睹,全部心神都集中在耳朵上,静静聆听着身后的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