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清晨阿娇还是赖着不肯起来,她到了上林苑总有一种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感觉。明明在宫中时天天闲的五脊六兽一样,她在被中打了个滚,想大概是绵延不绝的宫殿总叫她有种被圈养的感觉吧,又或者是在离宫规矩少一点。
总结起来,大概就是我最大的自由味道。
就算她有不符合礼制的地方,连刘彻都没有说,其他人还敢说嘛?
太皇太后和王太后就好像两尊大佛,既镇着魑魅魍魉,还隐隐约约压着阿娇活泼的天性。对的,她觉得自己还是挺活泼阳光的,前世文静那不是身体限制吗?到了这辈子,她渐渐有了解放天性的感觉。
但是太皇太后还好,王太后最欣赏的就是阿娇身上沉稳恬静的气质,总对身边女官和几个女儿说这才真的天家风范。王太后是舅母更是婆母,刘彻又是孝子,自己同王太后没什么话说,见婆媳相得就格外高兴。
总对阿娇夸了又夸,说阿娇替他尽孝了辛苦了。
你说,话都说到这了,阿娇忍心露出本来面目叫王太后失望吗?所以一到了上林苑,她就好似松了一口气,不用担心做错事说错话。
她自己不想起来,也拉着刘彻不让他起来。还振振有词地说又不用去宣室殿期门军也去看过了,起那么早干嘛?
也是,刘彻很快就被说服了。
带娇娇来上林苑本来就是叫她散散心,当然是她觉得高兴就行了。他一向是个自制力和原则都很强的人,从三岁念书开始,到成婚即位,一直都是五点起床,风雨无阻。
只要不是起不来床他都会起来读书写字,父皇在时就欣慰地夸他天资聪颖,更难得是还这么勤奋。位皇帝后压在身上的担子更重了,他更不敢有丝毫松懈。
而娇娇只用了半炷香都不到的时间就叫他破功,他的原则到了她这里总是一让再让。他抱住她,手在她绸缎般丝滑的手上摸来摸去,终于细细密密地吻了下去。
伺候的人听到帝后说话声,已把洗漱用的热水都提进来了。等听到内殿里隐隐约约传来的声音,几个还未经人事的宫女羞红了脸不知该怎么办好。
玉兰瞪了她们一眼,她们才大梦初醒般同玉兰带上门出去。到了偏殿见着去吩咐早膳回来的紫荆,玉兰就抱怨说:“这离宫里的奴婢怎么都好像有点没规矩?这样的人也来伺候娘娘。”
紫荆就劝她说:“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承光宫是新建好的宫殿,主事还没有来得及调教,陛下同娘娘就来了。”
两个人又坐了三刻,估摸着差不多了才进去。等陛下叫人侍候了,她们两个各带了一班宫女服侍帝后起床。
刘彻穿着一身中衣去偏殿更衣洗漱了,阿娇还坐在榻上,她刚被刘彻抱到后面的浴池洗过,胡乱穿了条长裙裹着被子坐着。
等到玉兰进来给她找好里衣,又拿来大概是刘彻抱她下榻给踢飞的丝履,她才下榻。
她一边打着哈欠一边问:“玉兰,早膳叫了什么?”
好吧,她的日常也脱离不了问吃什么吃什么还是吃什么的怪圈。
玉兰一边给她系好裙带,一边说:“紫荆看有新鲜的刺鳊,要了点。再要了羊肉汤和胡饼,其余的叫他们看着有什么就上什么。”
阿娇点点头,她不爱宫中定制,每次用膳都要去点点别的。也不要求山珍海味,只吃个鲜香,反而叫王太后夸她简朴。
生鱼片她还是在来了汉朝才吃的,前世听说是生肉她就始终拒绝。等一尝之下,马上就叫活鱼的鲜甜给征服了。
可惜的是,蘸料就只有酱油和一些乱七八糟的酱料。
要是有芥末就好了,生鱼片配芥末这是经典搭配啊。
日本才有芥末吧,大概也得像辣椒一样明末或者更晚才能传入中国。
还得到唐朝那个弹丸小国才同中国建交,在此之前如果非要说有点什么联系,那就是传言说秦始皇派徐福去寻长生不老药,徐福知道找不到就远渡去了日本。
自己要是为了这点口腹之欲,撺掇刘彻大张旗鼓地去寻那个自己也不知道有没有吃上芥末的岛国。乱用民力不说,还说不定一下又得改变世界历史。
现在的窟窿都补不完,还是好好蘸酱油得了。
后来她无意间从凉菜中吃出了芥末味,惊喜不已。少府的人说是芥菜,她想大概芥末就是从中提取出来的吧。
阿娇不知道,她吃到的是黄芥末,微苦,自周时就作为宫廷的一种辛辣调料而存在了。而日本的是绿芥末,是有山葵或辣根研磨而成的。
这些不知道的事,并不妨碍阿娇就着酱油和研磨出来的黄芥末吃着生鱼片。刘彻同她一起用,总是难免用多了。没办法,阿娇吃什么都有一种满足感。
如果,人人都像阿娇这么轻易地满足目前所得到的。
天下大同,指日可待。
然而,最不餍足的就是人心。
这样的娇娇,就更叫他觉得宝贵了。
用过膳,刘彻再次充满诱惑力地向她提出骑马出去转转。阿娇就是再记吃不记打,骑在马上冻的跟狗一样的事情还是昨天。她坚决地拒绝了刘彻,再三表示不要跟他去打猎。
她理直气壮地表示,她就等在宫中吃陛下打来的猎物就行了。刘彻又蛊惑她说自己打的,更有成就感。
阿娇斜了他一眼,说吃陛下的更自豪更满足。
刘彻没法子了,去侧殿换了骑装带上春陀就走了。
没想到没过一刻钟,刘彻就叫人传话来叫她去,说是有惊喜。
她狐疑地看着小黄门:“你确定陛下叫你传得话是惊喜?”
小黄门重重地点了点头,加倍肯定地说是。
阿娇问他是什么,他又不知道,就说陛下只这么说。刘彻的帝王信誉度良好是良好,但就怕他突然生了玩心骗她。
想了再想,好奇心最终还是战胜了寒冷。
她换上骑装,又叫玉兰留守,紫荆抱着大氅跟她一块去。今天天气好的很,晴朗极了,湛蓝的天空上一丝云彩都没有。
她眯起眼睛登上辇,一路上想着的都是会是什么惊喜。
一匹上好的战马?
可是她这样一般般的骑术也就黑美人不嫌弃她,像烈焰那样高傲的马现在都还是瞧不上她。
她就是再喜欢,给她也是浪费啊。
而等刘彻叫人把一匹毛茸茸纯白的比狗大不了多少,只到到她膝盖的矮马牵过来时,她看了半天才相信这是马,然后几乎惊喜的叫出声来。
她以前刷微博看到过袖珍的欧洲矮马,可爱极了。她还手贱去查了一下价格,也不贵,几十万。但是,是大概把她卖了也买不起的吧。
啊啊啊啊啊啊!
她头次为封建阶级贵族而感到由衷的自豪啊,头次觉得穿到没有电没有网没有现代化的汉代太值了。
刘彻看她惊喜的说不出话来,围着马前后打量就知道这个礼物绝对是送对了。
它太小了,阿娇小心翼翼地摸了它一下。它就歪着头用一双大眼睛楚楚动人地看着头,好像在问你喜欢我吗?
太喜欢了,她半蹲着抱着它。它的脖颈就微微颤动着也蹭蹭她,好像很满意新主人同她的接触。
好温柔啊,它简直可爱极了。
阿娇找马奴要来吃的放在手上喂它,它吃的慢条斯理,不慌不忙。又优雅又秀气,阿娇一边摸着它柔顺的毛一边问:“这是哪进贡山来的吗?”
“哪也不是,这是岭南果下马。想着你喜欢,特意叫他们选了一批送到长安来,多是杂色。养了几年才生了这么一匹纯白雪白的马,它就是长大了也最多到你腰间。”他送礼得到高度认可,心情也好极了。
啊?原来咱们自己就有矮马啊。
刘彻看她又被刷了一脸震惊,就蹲下来摸着马耐心地给她说说汉代各处的矮马。总结起来,就是数量稀少,繁衍不易,养倒是好养。
几年才得这么一匹纯色的马,那就更难得了。
理理时间线,应该差不多是她为太子妃或者刚当皇后的时候吧。
她的眼睛一下就湿润了,她是大长公主的独女,是太皇太后最疼爱的外孙女。什么最难得,什么最珍贵,就是她不说要,都会有人捧给她。
但是这么用心,还是叫她感动。
刘彻说它已经有半岁多了,好养了。就是带回宫中,离开父母,也能活了。
她喜欢的不得了,说:“那当然了,不止要带回宫中,还要养在椒房殿。”
春陀目瞪口呆,宫中娘娘养猫狗的他见多了,养马好像还是头回吧。
刘彻就显得接受能力强多了,他笑吟吟地允了,说:“也好,就是送给你的,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回离宫的时候这匹温顺可爱的矮马阿娇特意找了辆车来载它,刘彻劝她说果下马别看小但是耐力惊人,驮人尚且是小菜一碟,就不要说跑跑路了。
阿娇坚持不肯,谁说也没用。它是在是太小了,总叫阿娇觉得只有疼惜它的份。
于是,在两匹高头大马的疑惑中,它们驾着一辆马车出发了。这也简直太轻了,两匹马甚至觉得自己只是出去跑了个爽快。
刘彻这夜躺在榻上问阿娇,不会明天回宫也要叫它坐在马车里回去?
她肯定地告诉他是,而且为他这种企图虐待小马的行为而强烈地谴责了他。
娇娇啊,如果是母亲,一定是个溺爱孩子的母亲。
那么,就让自己做严父好了。
他忽然想到昱儿,如果还在,现在应该快满一岁了。
应该已经在牙牙学语了,应该能叫他一声父皇了。
他对他和阿娇的第一个孩子寄予了厚望,他原来预备是公主就加封,是皇子就封太子。
结果,小小的孩子生下来就夭折了。
他心中大痛,几乎说不出话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