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尤其是绝世美人,从来都是生活在口口相传的故事里面。
如诗经中赞美庄姜说:“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其间神韵飞动,一个绝色美人几乎已经活生生地站在你面前了。
《楚辞》中亦言“蛾眉曼睩,目腾光些。靡颜腻理,遗视矊些。”
如此明眸善睐、冰肌玉肤的美人,想必真真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然而,纵然读了再多这样的诗句,还是想象不出来真正的绝世美人该是何等惊艳绝伦。
说到底,你并没有真正见过能称得上绝世美人的美人,便是再绞尽脑汁地想也想象不出她的风骨。
而见过陈阿娇的人,都能立时就领悟什么叫绝世美人。
绝世美人,就该是她的模样。
绝世美人,就该是永葆青春的。
仿佛因为得天独厚的美貌,上苍本就该眷顾她几分。
刘彻就笑言说总算理解了周幽王,其实为博美人一笑而烽火戏诸侯也就算不得荒唐。
只要美人肯笑,便也是值了。
他噙着笑望着云雨过后累瘫的阿娇,遗憾地道:“你就是太乖了,但凡你骄纵一点,我是不是也能做个要美人不要江山的昏君?”
阿娇瞪他一眼,知道他只是戏言,懒得理会他。
但心下不知怎么地,又对红颜祸水生出了许多感慨。
自古从来只说美人是祸水,却没人想美人若是祸国殃民,操控君王如此容易。
那她为何不为武则天,反倒把身家性命交托在喜怒不定的君王身上。
就如后世叹杨贵妃曾言“空忆长生殿上盟,江山情重美人轻。华清池水马嵬土,洗玉埋香总一人。”
这所有的一切说到底不还是帝王所为,如何能怪到美人头上?
阿娇感慨过后,望向一脸故作惋惜的刘彻。
私底下的刘彻揭开那层霸道威严的皮后,不过也还是个大男孩,总爱说些异想天开、不着边际的话。
阿娇不理他,也没能阻止他继续为昏君梦畅想下去的兴趣。
“其实娇娇,我觉得当昏君挺好的。最起码,痛快!看谁不爽,朕就杀他!不光杀他,还灭他九族!”
他的话到这里多了几分无奈的自嘲,“似如今走一步,都得考虑多方反应。许多时候,我的喜怒哀乐都是演出来的。演得多了,也就分不清真假了。”
他笑笑,“好在还有你和孩子们,不然我就真成了孤家寡人。”
阿娇有些心疼他,她不禁想前世时在此时谁能能分享他的心境?
彼时的她,怎么会关心她眼中万人之上绝没有哀愁的刘彻在想什么?
卫子夫吗?
若是刘彻对她真到了如此地步,又还有她什么事?
她望着刘彻,忽然惊然地想到会不会前世时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有人去了解过他?
阿娇猛然鼻酸起来,她翻身过去一把抱住刘彻,轻声道:“不会的,你永远都不会成为孤家寡人。不管你是当昏君还是千古一帝,我都永永远远地陪在你身边。哪怕我不懂你的世界,但我会努力。”
刘彻本只是随口说说,他不需要阿娇给他什么回应。
对他来说,一个手掌天下权的帝王还要诉苦,已经有些矫揉造作了。
不过是因为在阿娇面前,他能放下所有伪装,轻轻松松地只做自己,那些能说的不能说的在阿娇面前都可以畅所欲言。
但是娇娇如此认真地回答他,还是叫他立时就有些泪目。
他抱紧扑进怀中的阿娇,不敢叫她看见他的泪叫她好笑。
嘴上却还此地无银三百两地道:“你都把我说哭了——”
阿娇听着他话音的哽咽也没有拆穿他,只是顺从地靠在他怀里,装作不信地道:“你还会哭啊?我都多久没见过你哭了。”
说着就要推开刘彻去看,刘彻被她闹得笑起来。
他的薄唇,有些冰凉地落在她的额头上,引得她在他怀中轻颤了一下。
他拥紧她,在她耳旁轻声道:“如果没有你,大概我永远不会相信单单就是这么相守,便是天底下最难得的幸福了。”
阿娇含笑忍泪点头,她仰起头,主动地印上双唇。
唇贴唇时,她呢喃感慨。“不管从前多少艰辛,多少痛楚,能换来现在能和你相守,都是太值得的。”
她的泪到底不受控制地滑落,在千年炼火寒冰中若不是以此为希冀,她如何能熬过来?
刘彻自然只当她说的此前分开的这三年,不疑有他,满含着怜惜地吻住她。
灼热甜蜜的吻里,两个人的意识渐渐凌乱。
阿娇被吻的浑身乏力,娇媚万分地倚在刘彻怀里,双手渐渐攀上他的背。
当纯真和风情在一个人身上俱都达到矛盾的顶点却又水乳交融时,没人能抵挡其中的风情。
刘彻亦不能,于是这一夜阿娇被他弄到腿软,疲乏不已地睡去,只模模糊糊地记得自己恍如一只慵懒的猫被他抱去洗澡,其后的事便彻底没有印象了。
等到第二日又是日上三竿方才醒来时,阿娇怔仲了半天,总觉得哪怪怪的,似乎是忘了和刘彻说什么。
但一时间就是想不起来到底忘了什么,她只得叹气,人说一孕傻三年不是没道理的。
而且她怀的是龙凤胎,那岂不是要傻六年?
她很怀疑,六年后她的智商是不是还是正常水平?
阿娇望着像模像样在小书桌上挥毫泼墨的暠儿,很是心惊肉跳地想,六年后暠儿就八岁了。
刘彻八岁是什么模样她记不太清了,但她从四五岁开始就在智力上再也比不过刘彻。
想想小时候被刘彻虐,以后还要被他儿子虐,阿娇就乐不起来了。
哪怕也是她儿子——
阿娇简直是一把辛酸泪,无从分说。
暠儿被刘彻教了两晚上的丹青指法,竟然就有些明悟的架势,午睡起来后握着画笔死活都不肯出去玩。
他不出去,元暶自然也不会出去。
于是阿娇只得拿着一卷被翻烂的《山海经》守着他们俩,等到晚上刘彻回来时,暠儿一脸自豪地指着画的有些模样的雪狮子要表扬时,阿娇早已经对儿子的妖孽看开了。
刘彻小时候就是这样学什么都快,教一遍就会,太傅们爱他爱的不行,每每见着景帝舅舅都要为国能有如此储君感动的自己都声泪俱下。
他说暠儿类他,不是没道理的。
这何止是类似啊,就是翻版吧。
也不知道将来谁能为太子太傅教他——
阿娇想到这里,猛地从榻上坐起来望着一脸愕然的刘彻,定定地望着他。
她终于想起来,要说什么了。
“你说,以后要亲自教两个孩子的是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