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盛景当前,便是两个调皮活泼的孩子也都安静下来,如痴如醉地看着。
阿娇还听见暠儿和他妹妹说回去要父皇教他丹青,把眼前的美景画下来。
元暶满不在乎地说不就画画吗?哥哥你这么聪明不用教的。
然后,阿娇就看着暠儿硬生生地在妹妹崇拜的目光中点了点头。
她微微莞尔,元暶心中最厉害的从来都是她哥哥。
弄得刘彻为这跟她私底下较劲,说他几岁时就能怎么样怎么样。
也真是不嫌幼稚,跟才两岁的孩子比。
等暠儿一字不差地把去岁冬里刘彻教他们的诗经念出来,刘彻立时就忘了计较在女儿心目中的形象,几乎是热泪盈眶地又说出了“暠儿类我”,拉着阿娇一遍遍说将来暠儿一定能继承他的志向。
阿娇无语地望着他,对,聪明就是类你。
雪狮子哒哒哒地甩开四蹄跑过来,打了个响鼻,拿脑袋蹭阿娇的腿。
阿娇笑着俯下身去,抱住它的脖子,摸着它的头问:“雪狮子走了这么远的路,累吗?”
元暶在那边听着了,站起来一本正经地教导阿娇。
“雪狮狮是马马……马马……跑千里……马马不累……”
她可爱的模样叫四周的侍女黄门顿时笑成一片,阿娇失笑应道:“嗯,我们元暶说的对。”
元暶跟她哥哥学会了御下威严,瞪向笑着的宫娥们气呼呼地道:“不准笑!再笑……打手手……”
阿娇搂住雪狮子,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雪狮子似乎知道自己是话题的中心,抬头望望阿娇又望望元暶。
待元暶喝住了宫娥们的笑声,甜甜糯糯地叫了它一声“狮狮“,就从阿娇手里挣脱开欢快地跑向元暶。
这个时候哪像马嘛?明明是狗!
也就疯跑的时候,还像马。
阿娇笑着起身,重新望向窗外的一片秋色。
每当面临如画美景时,为陈娇时学过的那些诗句名篇就拼命地往外钻,汹涌澎湃地往外钻。
要不是阿娇能克制住自己,现在早把自己苏成了一代才女。
好吧,她承认主要是汉代写赋,唐诗宋词对汉人来说冲击力太大了,他们欣赏不来。
但毫不影响她细细地品味这其中的妙处,一词一句俱是画,汉语真真是博大精深,叫人不得不为之骄傲。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
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
…………
山明水净夜来霜,数树深红出浅黄
…………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
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
…………”
甚而还想起了一句现代诗,只是作者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秋天把旧叶子揉掉了,你要听新故事吗。静静的河水睁着眼睛,笑着说:总有回家的人,总有离岸的船。”
她不解其中深意,却不禁有些被诗句中渲染开的悲伤湿润了双眼。
正当她好不容易有了点文艺女青年的气质,心中已然盘旋着一句诗句就要念出来时。
“皇后殿下——”
春陀尖细的嗓音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了,一下就把阿娇的诗兴吓得魂飞魄散,飘飘然不知道哪去了。
她有些恼火地看向春陀,没好气地问他:“怎么了?”
春陀也知道扰了阿娇的雅兴,但此时也顾不得了,抹了一把额头上的热汗淋漓。哭丧着脸对阿娇说:“殿下您快回去,陛下要杀太常!”
啊?
阿娇大惊失色,太常!
这可是九卿之首,是能随随便便说杀就杀的吗?
刘彻这又是发什么疯!
她也来不及多问,心下明白刘彻气头上真是什么都干的出来。
前次还只是说和张汤因为李广杀霸陵尉的案子闹得不可开交,就差点要动真格杀张汤。
想到这里她只吩咐了句叫海棠和玉兰带两个孩子回去,就坐了软轿随春陀往宣室殿赶,一路上不住地催促快一点快一点。
等好不容易到了宣室殿,一边小跑一边问春陀:“这次是什么事?”
春陀苦着个脸道:“奴婢也不知道,先开始还好好的,后面就听见陛下在里面勃然大怒。陛下剑都拔了,要不是丞相也在,死命拦着,只怕人头早都落地了。”
阿娇蹙眉,实在想不明白掌管皇室宗亲并无实权的太常能有什么犯到刘彻手里的。
想必也是真惹急他了,不然不会动杀心。
现下的太常是孔臧,阿娇听大哥和二哥说起过他,似乎为人过于方正、严守礼制,规规矩矩的,怎能和刘彻起这么大的冲突呢?
她深吸了一口气,疾步上前推开殿门,转过正殿往里去。
一路上很安静,或者说寂静。
阿娇的心却跳的更厉害了,若是刘彻像上次那样大发雷霆,说明还未下了杀心。
今次这般,唯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刘彻冷静下来后仍然非杀不可。
想明白此节,一路上的心如火灼忽然就平静下去了。
别管那人该不该死,只要刘彻想叫他死,那他就是该死的。
二选一的选择题中,阿娇从来只会选刘彻,这就是她的世界观。
其实,对于陈阿娇来说,她的世界从来只有刘彻两个字。
前世今生,从未改变。
今生把目光投向朝堂,投向匈奴,说到底不过为的还是刘彻。
她站定,调匀了气息方才推开里殿的门。
殿内比外边更寂静,一种死一样的寂静弥漫在其间。
书案前的博山炉中青烟缓缓盘旋上升,时闻香灰轻然颓倒的声音。
刘彻坐在案前寒着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见到阿娇来方才有了丝烟火气。
太常跪在案前,身板却是挺的笔直,丞相站在他身侧,一副无奈的样子,见得皇后来了俱都行礼问好。
阿娇轻声叫起,目光却落在刘彻身上,她想看看他是不是还在气头上。
刘彻嘴角勾起,露出一个落拓不羁的笑容,浑然不见有什么不悦,起身上前握住阿娇的手。
暗哑着嗓子低声问她:“你怎么来了?又是春陀多嘴?”
说到这露出了些无奈的笑,“这个奴婢,总是害怕朕成了史书上的昏君、暴君。”
也不知怎地,又来了些气,“史书上纵然真写朕是昏庸之君又如何?人在做天在看,是史官们上下嘴皮一碰就能给朕盖棺定论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