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叫住木笔,说要吃火锅。
冬天了,吃热乎地好。
阿娇也点头,却不自觉打了个哈欠。
最近一直犯困,就像睡不够似的。
她洗漱完后自己转去侧殿内的净房,她不喜欢由人服侍着上厕所,所以就连海棠也只能在外等着。
阿娇只觉得上眼皮几乎黏住了下眼皮,困顿的她想现在倒头就睡。吃火锅又是件费时候的事情,但刘彻多半还是看她喜欢吃才特意要的。她哪能扫他的兴?何况冬日围着火锅,想想都觉得温暖。
她迷迷糊糊地伸手去取过一条月事带要换上,下一刻却清醒了许多。
她午后换的月事带上只有一点淡淡血色。
怎么会这样?
阿娇有些奇怪,首先想到的是难道自己有妇科病?
月经量少不行,量多不行,而她一向属于正常范围。
但这次怎么第一天这么少?颜色还这么淡?早上还可以解释是刚来。但这都一天了啊。
她百思不得其解,想着等这次经期过了之后,得请侍医过来看看。
等阿娇重新洗手出去时,膳桌上已经摆上了白气氤氲的铜火锅和鲜嫩的羊肉卷、各类小菜以及调料碟。
殿中一个伺候的也没有留,就他们自己。
很多时候,刘彻并不喜欢由人伺候着吃饭,老说天子又不是没有长手?
等到吃乐趣很大一部分来自于自给自足的火锅时,他便索性把人全赶了出去。
刘彻见她出来,起身往铜炉上一直温着的茶壶里倒出半碗姜茶给她,催促道:“快趁热喝。”
阿娇只得苦着脸把辛辣的姜茶一饮而尽,放下碗望着热气弥漫的火锅急切道:“先下点青菜香菇,让味更好点。再下肉——来,我调料——”
她煞有其事地安排着,说的热热闹闹。
刘彻就应声往锅里下青菜和蘑菇,想了想又下了几块豆腐。“豆腐吃着暖胃。”
阿娇莞尔,他可算是把经期不能着凉受寒记得牢牢的了。
她低头在碗里放了一大勺芝麻酱,再放一点韭菜花。再一点点蚝油和花生碎,最后放一小勺火锅汤搅匀。她拿勺子一分为二,递给刘彻一份。
锅里已经开透了,正咕嘟咕嘟冒泡。阿娇夹了一筷子薄如蝉翼的羊肉卷放进去,在里面涮变了颜色就夹出来。就着蘸料吃了一口,果然鲜嫩膻香,好吃到可以治愈一切的不快乐。
阿娇很理解那些不开心就拼命吃东西的人,美食带来的口腹之欲的满足感的确能让人暂时忘却一切烦忧。
她和刘彻你一筷子我一筷子,在雾气氤氲中仰着脸夹着菜。
两个人额上都起了一层细汗,相望的眼神更是暖的叫他们俩听不见窗外呼啸而过的北风。
两个人把上的两大盘嫩羊卷和肥肉卷全吃完了不算,素菜如豆腐青菜蘑菇干笋都吃了大半。待用过晚膳后,因着吃的着实不少。虽然见着阿娇困了,但怕她积食,刘彻也没有叫她睡。拉着她在殿内踱了三刻钟,见她困的都能站着睡着了,才叫海棠同玉兰服侍她洗漱卸妆。
阿娇困极了,只觉得整个人都迷糊到失去思考能力。她哈欠连连地勉强支撑着回到了榻上,拉过被子沾枕头就睡。叫本来还想温情脉脉再安慰她几句她的刘彻,只能无奈笑笑,也拉过被子躺下。
这一天,于刘彻而言,注定是不一样的一天。
一时三刻间他还真睡不着。便躺在榻上把白日里和丞相商议的,再在脑海里理了遍,没觉出有什么偏颇的地方,方才合眼预备睡觉。
阿娇早已睡熟了,万赖俱寂的暗夜里她的呼吸声平稳和缓,听在刘彻心中,格外叫他觉得安心温暖。
去年初冬时,他还是一个人躺在榻上。他经常会在四下无人的夜里想起阿娇的笑颜而整夜难眠。
那个时候,他以为永远失去她了。
但现在,她就真真切切地睡在他身旁。
殿门口留着的两盏宫灯,让殿内多了些柔和的光线。
刘彻侧过身子望着她睡熟的脸,在她脸颊上印上轻轻一吻,环过她伴着她轻微的呼吸声睡着。
阿娇这一觉睡的沉极了,以至于第二天睡到了日上梢头。但她犹还觉得没有睡够,睁不开眼睛。
她略动动身子,不自觉又打了个哈欠,她还想睡。
但是望到榻前的刻漏已经到了巳时二科,她还是强逼着自己起身了。刘彻早就走了,只怕是看她睡的香甜,不忍打扰她,自己去了宣室殿。
阿娇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累得慌,就跟昨天走了一天山路似的,说不出的困。
前阵子跟着刘彻去汤泉供爬山下来也没有这样啊,她在被子里伸了个懒腰,心想或许是越睡的多就越困。
“海棠——”
一声轻柔的应承声后,低低的脚步声慢慢逼近。榻边散落的帷帐被海棠细心挽起挂在金钩上,“皇后,陛下叮嘱说您累就别去宣室殿了,好好歇息一天。”
她的声音里满是疼惜,显然也同刘彻以为阿娇还在为孩子的事难过。
这次希望落空,阿娇是有些失落,但是想着来日方长,又不是完全没有机会,倒也把满心的情绪压下去了。
是以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头表示知道了,却没有答应下来说不去。
阿娇掀开锦被起身,海棠俯身为她穿上明珠绣花丝履,为她披上一件褙子后先引着她去屏风后去换月事带。
殿内昼夜燃着地龙,这又是帝后的寝卧,自然分外温暖。就是穿着单衣也不觉得冷,待阿娇进去后,海棠把阿娇今日要穿的衣裳从熏笼上拿下来,预备着她一会出来后穿,又去打了盆温热水给她一会洗手用。
阿娇却是磨蹭了半天才出来,轻叹了口气才由着海棠服侍洗手。
她漫无边际地放空思绪,一直到玉兰几个都从殿外进来服侍着她洗漱更衣,坐在梳妆台前还没有回神。
几个人摸不准她在想什么,只当她还在为昨日清晨的事不快,俱都轻手轻脚的。
其实阿娇只是在想她的月事到今天早上起来看就完全没有了,这也太不正常了。这次不光少、淡还短,太反常了,难道她真的有什么病了吗?一会还真得叫海棠去请太医正来好好给她看看。
阿娇想着心事,就连挑首饰的心情也没有,随便选了对羊脂玉红蓝宝石金玺花卉簪,再戴上素来最爱的月牙珍珠耳坠,便算打扮停当了。
雪舞不便劝道:“皇后,也太素净了吧。”
皇后这样好看是好看,但也是太素净了。加上脸也显小,看起来这样倒像未出阁的小姑娘家。
而且心情不好,就更该打扮的明艳点,自己看着也觉得欢快不少啊。
阿娇没有说话,玉兰悄悄拉了她一把。
雪舞没有再说话,她明白玉兰的意思,宫中帝后最大,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底下伺候的人没有置疑的资格,不然日后惯得奴不像奴,不像样子。
阿娇微微一笑,她明白玉兰这是在教雪舞帝后的尊贵不容置喙,但还是不愿同最亲近她的人这么有距离感。闻言便招手叫雪舞同玉兰上来给她选首饰,“我今天提不起兴趣来,你们两个帮我选,选什么我就戴什么。”
雪舞闻言雀跃起来就要上前,却还是先望了一眼姐妹们的神色。见都含笑点着头,且玉兰也挽住她的手上前,她便安下心来。
雪舞想,她还是喜欢主人像现在这样有几分宫外的样子。和她说话笑闹时,一点都没有主人的样子,活像她的姐妹。而现在的主人,虽然对她们几个还是不同些,但她总不自觉会害怕主人。她在主人身上看到了威赫一生的太皇太后才有的威势,这种感觉实在太熟悉了,她绝没有感觉错。
主人是什么时候变得不一样的呢?
仔细想想,似乎还没回宫就这样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