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娇进了卧室,刘彻躺在榻上睡的正好,她上前给他掖了掖被,没有叫他。昨天睡的晚,今天事又多,而更重要的是到中午分开时两个人都还是有点尴尬,睡了也好,不用找话题来说。
她支开窗户,让晚风吹进来。她坐在左手边的椅子看一卷帛书,西汉已经有纸了,只是是麻纸,用着总有些别扭。看完一卷她歇下来,从窗口望出去,太阳的余晖洒在庭院中,初冬萧索的树木也镀上了一层金光,不远处两个小黄门正在扫落叶,她想了想出去告诉海棠叫去说别扫了,树落叶扫完还落,就留着,看着也挺有雅趣的。
她再进去时,刘彻已经起来了,他站在窗边拿着她看过放下的《素问》若有所思。听到她进来,他挑眉看她:“没想到太子妃还喜欢看医书呢。”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刘彻已经不叫她阿娇姐了,总是阿娇阿娇的,那个小小的可爱的满脸依恋的刘彻已经成为回忆了。
她上前走到他身边,很诚实地说:“看不懂啊,阴阳五行的我看的也是半懂不懂。”她接过他手中的帛书卷好,放上书架:“就打发时间看看啊。”也的确,刚入宫又是新妇,能娱乐的实在少。
看书,说出去也好听啊。太子妃干嘛呢?看书呢,真博学文静啊。
行酒令?看歌舞?
不说她不喜欢,刚进宫就这样大肆行乐传到王皇后耳朵里也是负面消息。
围棋?没那个脑子。
蹴鞠?没那个体力。
投壶?她十投九不中。
看了看刘彻,简直是嫉妒啊。刘彻简直就是别人家的孩子,从来都是学什么什么精,没有他擅长的,太子太傅们每次景帝舅舅召见时都诚心诚意感慨太子真是天资不凡,然后这些老臣再抹一把泪为大汉的前提感到由衷的高兴。
都是皇室血脉啊。
她娘和他爹是亲兄妹啊,差这么多,她都怀疑是因为穿越的副作用。不过好在她聪明,从来都是藏拙,长安城中说起她都是才情俱佳。感谢前世的古琴老师,等我哪天再穿回去一定感谢你。
刘彻看着她眼珠左转右转,不知道想些什么,一会严肃一会又几乎要笑出来。他想起自小时候阿娇就喜欢这样发呆,用她自己的话叫思考。他轻咳一下,提醒一下神游的阿娇:“阿娇,酉时了,叫他们摆膳吧。”
早到了进膳的时间,但是太子和太子妃在里间不叫人,谁又敢打扰呢?
于是,一说摆膳。
不一会,长案上就摆满了主食菜肴水果,琳琅满目。
阿娇和刘彻对坐下,主食上,有麦粥和米粥,米粥中又分糯米粥、黄米粥、小米粥、大米粥。面食,统称为饼,有烧饼、烙饼、汤饼、蒸饼。至于菜肴,汉代皇室仍主要以肉类为主,熊掌、鹿筋、牛肉、羊肉、狗肉、鹿鸡、鸭、雁、鹌鹑、斑鸠、鲫鱼、鲤鱼等等,阿娇认识的不认识的都上了。她心中不免有些讶然,晚膳已经不算正餐了,这么正式让她有些不知从何下筷。
刘彻看了一眼她,又是好笑又是满意地说:“你第一次正式在太子宫中用膳,不知道你爱什么,他们就都做上了。明天我叫少府令来,你喜欢吃什么想吃什么尽管告诉他们。”
她点点头,就着一碗菰米饭,不过吃了些炒时蔬,黄瓜柿子青菜这些不应时节的蔬菜在汉朝皇室中却还是供应的,汉代宫廷,太官冬天在园子里面种植葱、韭等蔬菜,用廊屋遮盖,从早到晚点着蕴火,用暖气使蔬菜生长。再用了一碗牛肉芜菁汤就停筷了。
她去看刘彻,他对吃的似乎没有什么偏好,就着离他最近的枸杞子炖小猪肉、韭菜炒鸡蛋、驴肉脯、牛脊炙、油炸濯鸡吃了好几张饼。
用过膳,因为睡的晚白天又累,她便有些思睡。想洗漱了就睡,刘彻拉着她不让,说吃完就睡积食了日子久了不好。
他一脸认真,又是在人前,阿娇只得从善如流,答是。
但是干嘛呢?
她也一脸认真地看着刘彻,他站起来拉她进内殿在榻上坐下,又叫海棠去取她的琴来,叫木笔焚香。等一切就绪后,他昂首示意她去弹,话中还满是期待:“都说你弹琴好,我还没有听过呢。”
弹琴啊?这个她倒是挺有自信,前世五岁学琴,一直到突发心脏病前几天她还在准备考级。成为陈阿娇后更是又一直学琴到现在,就连作曲都会了一些,当然她的作曲主要是以前学过的现代又没有的。不过好不容易能苏一下穿越女光环,也就不管有没有道德负罪感了。
刘彻正襟危坐,在烟雾缭绕中他英俊的脸因为认真显得更有魅力了。就是一宫的宫人,听说太子妃要弹琴,春陀都叫他们先停下干活不要扰兴。
看到大家这样认真,想想上次这样被万众瞩目还是高中毕业晚会上。她坐在自己的凤尾琴上,先拨了一下琴弦试了一下音。而后,琴声便行如流水地流淌出来。
她有心炫技,弹的是弹得最熟最有领悟的春江花月夜。这首古筝名曲在她指间象小提琴奏出的梦幻曲,含蕴,隽永。舒缓优美的旋律中,夕阳映江、晚风轻拂。忽地琴声一高旋律向上引发,曲调层层下旋后又回升。后用颤音和泛音奏出飘逸的音响,月亮缓缓上升、风回曲水、水天一色的意境好似就在眼前。
最后琴声反复式递升,筝划奏的声如流水的历音,似波浪层涌。节奏渐渐舒缓,好似江天一片宁静。
一首春江花月夜一唱三叹,前呼后应,既回环反复,又层出不穷,音乐节奏感强烈、丝丝入扣,宛转谐美。就是阿娇自己也深陷进水光天色一线间,几欲忘了身在何处。
一曲终,众人都屏住呼吸,久久没有回神。
还是刘彻先拍案叫好道:“孔子说余音绕梁,三日不绝。我先时是不信的,不过听娇娇一曲,只觉得意犹未尽。实在是好啊,好。”他扶案连说了好几个“好”,再看阿娇像看宝贝一样看着她。
阿娇被他看的又是心虚又是不好意思,想苏的心淡了不少。
春陀也打趣道:“奴婢虽然说不出太子爷的话来,但这么好的曲奴婢还是第一次听。”
这么一说,刘彻也想起了什么似地问她:“我也正觉得这首曲子从未听过呢。”阿娇只好小声说:“是我谱的曲。”果然,他看她的眼神更火热了,更像看到宝贝一样了。
盗窃实在是可耻的啊,虽说作者不可能来汉朝伸冤,但叫大帝这么夸实在有些受之有愧。她叫海棠收了琴,就去洗漱了。
等到坐在梳妆台前紫荆为她拆发髻时尚忍不住说:“娘娘,婢子也觉得实在好听极了,叫奴婢想起来月光下的太液池。”海棠在给阿娇归置首饰闻言,话中就带了些自豪:“我们娘娘作的曲,就是以前教导娘娘的古琴大师都自愧不如呢。”
阿娇有些失笑,海棠每逢别人夸她,就跟夸自己一样。像极了馆陶,只要旁人夸她,比夸她自己还高兴。她斜看了一眼海棠:“你啊。”又是无奈又是好笑。
这下没有等海棠不服气,玉兰就先说话了,她笑吟吟地由衷赞道:“海棠说的是呢,从前宫中就说娘娘才情不凡,只是婢子们无缘,今天一听,婢子就想仙人弹琴也是比不上娘娘的。”
“就你们嘴甜。”被夸被捧,向来是令人愉悦的。要是来的再不心虚一点就好了。
阿娇步伐轻快地走进卧室时,刘彻早盘腿坐在床上等着他了。过了这么好一会,他还是看宝贝一样看着她。被别人夸就算了,叫真正的天才夸她该向主向观音向阿拉忏悔了。
她不敢看他,若无其事地爬上床,拉过被子躺下。
她一躺下,刘彻就凑上来夸她:“娇娇啊,我还是第一次听你弹琴,弹得真的太好了。”他闭上眼,似在回味般地说:“这首曲子真好,你弹得更好。”
他一直以为阿娇没有什么特别突出的地方,一向只觉得她单纯活泼,不过当他的太子妃不用有什么才情。傻一点笨一点平凡一点也无所谓,但是今天的琴声实在叫他惊艳。他自觉就是光说弹,他也弹不到这么好。阿娇,叫他惊喜。
再被他夸一夸,就不好意思地跑去洗浴了。
这么可爱的宝贝,哪里去找啊?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低笑,翻身抱住她。在她耳边亲了又亲,似乎怎么都不能表达他的高兴,阿娇有些发懵,就一首曲子,不会把大帝苏坏了吧?
不过,她来不及再细想。他已经翻身压了上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