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中旬的崤山,哪怕是晚上也已经是一片醉人的温暖了。青玉四花耳盖炉悠然地冒起缕缕轻烟,鎏金羊形铜灯中火焰璨然怒放,气氛一片静谧。
老太公说完这句话,便一脸和蔼地望向阿娇。神色活像后世孩子们最爱的圣诞老公公,但阿娇却被他看的心中七上八下,她摸不准老太公是什么意思。
她刚来时只是向老太公提及能不能为她解局,老太公就以奇门遁甲概不外传直接拒绝了。
怎么今天主动提起来?就好像这奇门遁甲一文不值了一样。阿娇心中警铃大作,面上神色从容,若无其事地回道:“这是由您说了算的事,何必问我呢?”
老太公目光炯炯地望向阿娇,眸子中的光芒恍若荒野中的篝火一般耀眼炙热,充满期待地叫人说不出拒绝的话来。“那老夫要是说愿意教呢?”
老太公之前的表现都似乎是在暗示,所以他这样明确地说出来阿娇倒没有意外。只是他这样明明热切的阳光却看的阿娇有种芒刺在背的感觉,他的目光深处隐隐晃动着冷静和自信,似乎已经对阿娇答应有十拿九稳的把握。
她心中惴惴不安,本能地先笑了一下才轻轻摇头。这种情况下,她实在不知道说什么。
老太公听了这话还是笑,既不意外也不沮丧,直把阿娇看的更加局促。才轻轻地问:“那这个意思,是不是说中宫无意于此?”
他说这话的时候倒没有看阿娇,只是淡淡笑着。旋转了目光,望着和田白玉镂雕荷中插着的几枝桃花,静静地等待着阿娇的回答。
阿娇心间有些犹疑,老太公今天破天荒地提起这事,到底是什么意思?
莫非……她心中狂跳起来……
不等她说话,老太公又开口了。“《龙甲神章》是什么中宫听说过吗?”
阿娇试探地道:“是关于奇门遁甲的书吗?”
老太公微微点头,却还是没有看她。目光几乎胶着在花瓶上,“不是关于,是奇门遁甲之源!”
奇门遁甲在浩瀚的历史中起起伏伏沉淀了几千年后,渐渐趋于灭亡。后世的人说起来,能有几个人说清它的来源去脉,倒是下意识地就把它和相面之术联系在一起。
就如外国用火药制造子弹御敌,中国却用它做爆竹敬神;外国用罗盘针航海,中国却用它看风水;外国用鸦片医病,中国却拿来当饭吃。
同样可笑的事也发生在奇门遁甲上,本是夺天地造化之学,是气象,地理,心理学,哲学等这些现代科学的结合,是论天体、人和地球运动规律的科学巨著,甚至进而使其揭示宇宙间事物发展变化的自然规律的大成之学。
到了后代竟被拿来做招摇撞骗之用,更有甚者质疑是不是夸大其词或者到底有没有存在过。
无数传统文化就是在这样的质疑中慢慢消弭,甚至有的从始至终都没出现在世人眼前就被浪花卷没。
或许以后又会在现代科学之中重新复活,引为创新突破,却不知道是古人几千年前就玩过的。
在阿娇的思绪漫无边际地铺展中,老太公把奇门遁甲的起源娓娓道来。
“奇门遁甲起源于黄帝战蚩尢之时,后被风后把龙甲神章演译成兵法十三章,孤虚法十二章,奇门遁甲一千零八十局。姜子牙在奇门原来的基础上,将最先的一千零八十个局进行删烦就简,简化成了七十二局。而到现在,只剩下十八局。中宫知道为什么吗?”
奇门遁甲的博大精深阿娇已经领会过了,但对起源却是完全一片空白。当下便心情微微放松了些,认真听起来。待听到老太公的问题却是一愣,疑惑不解,“为了精进奇门遁甲?”
一千多变七十二,七十二又变十八,这可削减的不是一般的狠啊。难道说,是为了秘不传人?只是嘴上却只说了另外一种猜测。
老太公摇头轻笑,神色间却是肃穆了许多。“奇门遁甲乃秘术,老夫更喜欢叫它为帝王之学。知道为什么吗?”
他转过头来,一字一顿地说:“因为奇门遁甲窥探的是天机,真正的窥探天机。每年每月每日每时的天机,只要肯算,都能加以推演。庞杂深奥,但一旦踏脚进此门,便能操控天下。”
“奇门遁甲太危险了,实在是太危险了。倘若为心性不良之人说用,则天下用无宁日!所以起选传人是慎之又慎,黄河尚且改道而行,就不要说人性。”
“向来都是选最有天赋之人传授,单线口述。是秘术中的惊世宝藏,但这样还是不行,不行!变数太大,所以削减,一直削减,削到再无惊天之能!”
老太公的话一字一句如惊雷般敲在阿娇心头,他的意思她已经明白了些。
或许他知道了张博达在教她!所以,在警告她!
仿佛是为了验证阿娇的猜想,老太公望向她,目光几乎要把她看透。“而这其中,最不能学的就是皇家之人!龙气应承天意而生,明灭总有定时。若以人力强行改之,祸害无穷。中宫,你说呢?”
老太公话音刚落,门怦然被推开。
张博达满脸苍白地站在门口,悲声向老太公道:“别逼她了,也别试她了。你都知道的,你明明的知道,何必要像猫逗老鼠一样呢?这样让你很有成就感吗?张子房!”
他连珠炮一样地砸向老太公,阿娇处在两人中间便是尴尬万分。刚要起身劝张博达对老太公客气一点,即便被拆穿也是他们不对。奇门遁甲若是这样事关重大,本就不该叫她学的。
但是张博达最后那三个几乎是用尽浑身力气喊出来的名字,一下便把阿娇说懵了。她怔怔地呆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张子房!留候!留候?
莫非是听差了?或者是同名姓?
阿娇瞪目哆口地说不出话来,她在极度激动中只觉得脑中一片混沌。反反复复回荡着张子房三个字,她还是不敢置信。
留候是大汉的开国功臣,岁数应当和高祖是不分上下的。这么算来岂不是最少也在一百来岁看外了,这即便是在后世也是罕见之事,就更不要说是在汉代!
而最重要的是张博说这个看着也就五六十上下的老太公是张良!
这所有的一切发生的如此突兀,打了阿娇一个措手不及。关于老太公的身份,阿娇不是没有猜想过。甚至还真的大胆想过会不会是张良,但马上就否定了这等不切实际的荒唐想法。
现在想来,连她都能从几千年前魂穿到汉代,还有什么能是不可能的呢?
如此说来,所有的一切便都说得通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