浔阳郊外往西十里有一处山庄,这座隐藏在密林大山深处的庄园更像是个世外桃源,山泉淙淙白鹤归至,一条溪流从山间分出来流进了这园子里,溪水进了园便顺着一颗颗鹅卵石铺成一条清澈的人工渠往里流着。
一株马缨花树飘落了一片被风吹下的红花瓣,落在溪水上,顺着水静静地流淌。
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中年人坐在溪河的一旁,他的脚有些煞风景地泡在这溪河里的水里,脚踩着光亮的鹅卵石,身旁煮着的一壶茶咕嘟地冒着热气。
坐在河溪对岸的是另一个穿着长衫的中年人,黑而密的头发细致地梳成一个端庄的发髻,看起来很是整齐,那一丝不苟的衣装也不见一丝褶皱。他盘腿坐着,头的葡萄架挂着厚硕的紫红葡萄,几只蜜蜂在架上闲致地飞着。
“这山间的水可真凉啊。”那穿麻布衫的男子手撑在背后,仰着头看着头的葡萄架和穿过叶片间的炎热日光,忍不住赞叹道。
坐在他对面的那个中年人微微一笑,回答道:“王爷,下面的仆人可是用您泡脚的水煮的饭。”
若是有人听见他的称呼,可不敢相信这穿着麻布衫看起来就像个穷迫的农家汉子是个王爷!而且他那拉碴的胡须看起来也毫无一个贵人风范。
那人瞪了他一眼,不高兴地道:“我早让他们去山头打水了,再了,我这脚很脏么?”
中年人摇了摇头,似笑非笑般,手里的书被这藤架下的光照得有些斑驳陆离。
那被叫做王爷的汉子提起身后灶上的铜壶,又亲手给自己和那人泡了两杯茶,第一杯浮沫被他倒进了脚边的溪水里,然后如此往复至第三杯才端起茶递给对面的中年人,那人微微一笑接过茶杯然后双手接了过来。
他端起茶轻轻地抿了一口,然后赞叹道:“王爷茶艺还是那么精。”
粗布汉子端着茶微微一笑,并未饮,只是轻轻地晃着,像是充满回忆地道:“许久没人喝我的茶了。”
“听院长大人也称赞过您的茶艺。”
粗布汉子闻言笑的更开心,手里的茶水已经不烫,他才端起来轻轻地喝了一口,这茶有个很土的名字,叫“鸭屎香”。可这茶很好看,像是万千绽开的佛手,如针一般细,从碗底向上开放,精致动人。
那中年人只喝了一口茶,然后便将杯子放在了身旁,他理了理自己的袖口,一丝光打在了他的额角,他伸出手摸了摸,那里似乎有一丝疤痕。
“也不知院长到底在想什么。”他自言自语着,又拿起身旁的书来看。
粗布汉子将一碗茶喝了一半,觉着很是满意,一条迷了路的鱼从他的脚旁游过,他轻轻地抬了抬脚趾,那条鱼儿便很感兴趣般地游了过来,在他的脚边晃荡。
“院长想的我们从来不知道。”他低头看着鱼,那条鱼摇着尾丝毫不惧,“只需要知道,院长他不想管这些事情就好。”
那人抬起头看着他,“游过去了多少条鱼?”
“三条,今年还有一条。”
“可今年渔夫回来了。”
粗布麻衣的汉子甩了甩脚,那只鱼儿被吓得赶忙往上游游去,眨眼就消失在了溪水中。他抬起头看了看眼前的书生,然后笑了笑道:“无妨,渔夫是要去看深海的。”
一阵风吹来,葡萄架上的枝叶被吹得轻轻晃动,一只只贪食的蜜蜂乐此不疲地吸食者花蜜与汁液,只有云雀叫着,山风刮过树林,再吹拂这个安静的避暑山庄。
。
江河停笔抬头时,黄香燃至了最后一段青烟,一阵细微的风吹来,那残余的火光发着暗沉的亮彩。一阵锣鸣从院外传来,伴随着的还有一声洪亮的喊声。
“考结束!”
监考员提着刀走到屋中间,宣布收卷。江河抬起笔,认真地在卷页的最左侧角的署栏处工工整整地写上自己的名字,然后搓了搓尚还有些汗水的手心,拿起东西出门去。
考场外已经挤满了人,尚有些提前交卷却未走的考生也挤至那围栏之外,尽力地往这边望,众人大都想看看,这坚持到最后的学生有哪些。就连那巷边的围墙之上也坐了不少人,都等着这锣鸣之后才交卷出来的人。
前面出来的学生大都是些熟面孔,有参考两次的往届学生,甚至还有参考了三次的“大龄”考生,那几个办补习班考私塾的见着这几个熟面孔也是见怪不怪,只是看得他们几人脸上的表情便知道,这次的考看来的确出乎意料的难。
接着出来的一批学生则是陌生或熟悉或已经很是出名的了。
“看,南山补习院的甲等生,果然是最后出来,可看他模样,感觉没什么自信啊。”
“那个不是号称金沙国第一神童的方文华么,看他脸色也不怎么好啊。”
“听南国第一诗仙李秋白的徒弟也来考试了,怎么还没见着出来那呢?”
“对呀,怎么还没看见我家学生出来呢?”
众人闻声,皆鄙夷地转过头看着这个穷酸落魄的私塾老师,先才这人就在这街上一直吵嚷着自己的徒弟成绩如何如何优秀,遭到众人调笑,看他腋下夹着一本破旧不堪的书,身上的长衫也是打着不少补丁,就连鞋底都还沾着厚厚的灰尘,浑然一幅落魄书生的模样。人群里有人出言讥讽道:“你这模样教出来的学生肯定早就灰溜溜地交卷出去了,还不快回去看看,不准你的宝贝天才学生此刻已经在你书房里掩面大哭了呢。”
众人一阵哄笑,那人脸色一红,似乎很是气恼一般,他捞起袖子,双手叉腰,看样子这身旁几人再奚落他的话他就准备托拳上阵和他们厮打一番,可还没刚刚摆起气势汹汹的模样就被后面维护秩序的士兵往后推了一把,他一个趔趄差摔倒。
众人见状又哈哈大笑起来。
江河慢悠悠地走在后面,脑海里还回想着刚才自己的答案,从第一题到最后一题,江河又重新推演重答了一番,觉着应该还是没有太大问题,自己的注释已经极尽化简到通俗易懂了。
正当他想着,一个白净地手掌拍了拍他的肩膀,江河扭过头,一个面容白净十七八岁的少年正笑着看着自己,他穿着一身洗的发白的青衫,一根朴素的青腰带紧实地拴在腰间,他的脸很白,只是有些瘦弱,看起来有些营养不良。
“兄台!”那人夸张地笑着,一个酒窝在他的脸颊上轻轻挂着。
江河只得转身拱手问好,道:“你好。”
“我见兄台气色沉稳,应该是这次考的不错?”
江河笑了笑,然后回道:“还行,有些题不好答。”
那人头,表示极为肯定,然后又两步走到江河身边,相比之下江河要比他高上半个脑袋。那人看了看江河,然后又向前跨了半步,转过头对着江河道:“我也觉着有些难,前面的默述题就有七个答不上,后面的第三个论述题也不太会。”
江河默默地跟着他往外走去,才走了几步,他又忽然回过头来问道:“你呢,兄台,你答了几道。”
江河挠了挠耳腮,然后回答道:“额,我有四个没写,论述题倒是答完了。”
那人转过头来,一脸不信任地看着江河,里面还有一丝淡淡的不屑,他道:“兄台,我知道,按我师傅的法,这与人聊天不能落了下风。可你这。。。。”他瞪着眼,像是不知道什么好一般,终于拗了半晌才认真道,“你这装的太过分了!”
“额。。。”江河摸了摸鼻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只得看着眼前这个白净的伙子,然后认真地回答道:“可我真的答上了呀,只是不知道对不对而已。”
闻言,那人眼里的鄙夷和不屑变得更为深浓,他摇了摇头,心想当今的年轻人怎么都是这般的心浮气躁,连个书都还没读全就出来行走江湖,真是不像话。
他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然后道:“兄台,无妨,今年不过明年再来,我到时候一定会照顾好你这个师弟的。”
江河被他又重重地拍了一肩膀,不知道些什么好,只得扯起嘴角笑了笑,然后安静地跟着出院门去。两人这次并肩走着,这是那年轻人依然是一幅意气风发的模样,像是已经拿到甲第一般高兴。他走至院门前,看着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高兴地挥了挥手,一幅骚包样子,那门本就不宽,他还张开手臂面朝大海,江河被他挡在后面,只得无语地站着等他显摆完。
可江河忽然听着背后传来一声冷哼,他正准备提醒白净的书生赶紧从门上下来,让别人过去,可他还没来得及话,却猛然感到一阵剧烈地元气波动,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一阵罡风已至,冲着江河和站在门口的那书生,剧烈的波动刮得江河的脸颊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