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风清,晨曦初照,江河在第一声鸡鸣之刻起来洗漱。
今日是考开启之日,江河把院门带好后夹着一把油纸伞提着一个简陋的笔墨盒出门往礼部行去。路上车马熙攘喧闹,江河静静地走着,一丝晨露让他觉着很凉爽,京都城总会趁着第一缕晨光开始醒来。
礼部考场外已经挤挤攘攘地站满了参考的考生,江河来时只得抱着油纸伞站在队伍的后头。黑压压的人群看不到尽头,只有个模糊地赤红色大门在最末尾的地方泛着苍老的色调。街两边的包子铺今日生意很好,热腾腾的蒸笼冒着白烟,透着阵阵软糯的肉香。
此刻天色初明,晨光熹微,但从院门一直到街角已然排满了形形色色的考生。有穿着华贵丝绸锦缎的富家公子,手里摇着一把精美的折纸扇,旁边还跟着几个下人提着热壶拿着凳,仿佛外出郊游一般潇洒逍遥。也有考生还站在队伍里捧着书全神贯注地读着,做着考前最后的准备。
江河将伞折好,老老实实地排在队后等着礼部的官员出来主持考试。
越来越多的考生赶来,不乏许多穿着风格迥异服饰的他国考生,穿着短衫短裤带着珍珠海贝饰品的金沙国考生和穿着长袖华服带着礼帽的北国考生形成了鲜明对比。护国院海纳百川,不限国籍的态度让世人欣赏,同时也招致天下才人尽数前来。
当日上杆头,包子铺的老板卖光最后一笼包子和最后一勺粥时,考院大门终于开启,一个穿着官服的主持者提着金锣出来,然后随着一声锣鸣,又一名长须白髯的礼部考官拿着卷宗来到门外开始宣读考场规则。
他穿着华贵的官服,胡须长髯延到了身前的胸口处,他抬手示意,众考生便瞬间安静下来,街上只能听见街尾谁家狗的叫吠声,他卷子广袖,然后拿着卷宗开始高声宣读:
“本次考规则如下:第一,考场纪律严明,不得有代考行为,一经查出终生禁考。”
“第二。。。”
大抵是些不得作弊,不得代考,考场内不得随意大便之类的考场准则,底下的考生皆百无聊赖地听着,但也都老老实实地排在队里等着宣读完毕。
“下面一项极为重要,请诸位仔细倾听。”那考官忽然语气一顿,提着卷宗看了看门前的考生。众人皆诧,不知他要什么。于是纷纷站直倾耳相对,看这所谓的重要事项是什么。江河也是云里雾里,不知为何,天下人都知道这考至今已经举办数十年,上次变动规则还是在十年之前。
那考官见众人提起精神,满意地顿了顿嗓子,继续念道:“本次考最终成绩于护国院内院考核评比成绩比例下调至十分之二,具体内院考核指标将于发榜之后再行准则。”
瞬间下面的考生一片哗然,人声嘈杂。江河不知情况,只得听着身旁人大声讨论。
“往届护国院考成绩占比十分之四,修道考核成绩占十分之六,而如今这般调动我等修为不怎高的学生进入内院的机会岂不是机会又渺茫甚许?”
“怎么这么歧视我们这些修道不出众的考生?”
“哦,反正我也不会修道,内院更是与我无关。。。”
。
江河终于恍然,这内院果然不简单,出了评定阅历成绩还要评定这修为高低,按照往常的规矩,就算自己不会修道,但有修道天赋而且成绩甲等,那也是可能被择优录取的。
可如今按照这规矩,江河就不免觉着有些遗憾,看来自己是没有什么机会去见识一番这天下的修道奇才了,因为自己不能修道而且天赋还烂的不行。
不过这护国院外院江河觉着还是可以去试一番。
那考官身旁的主持者又敲响金锣,表示让众人肃静,考官然后得以继续念完剩下的准则。
待得宣读完毕,又是一番祭祀活动,高香盛火,烟雾缭绕。而这考往年大抵都有个护国院的师兄姐来协助主持祭祀,不知今年为何是几个礼部官员,待得烧过香敬完天,然后又是一声锣鸣。
众考生才陆陆续续跟着院门前等待许久维持考场纪律的士兵一同进入考场。
排在队伍里的考生们纷纷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歪歪扭扭地排成几队往院里走去。那些个公子哥也纷纷支走身边的厮下人,然后提着准备好的笔墨书盒往院里走去。站在墙角看书的考生也靠了过来,将书放进院前的一个存放箱,背着书篓往里走去。
江河握着自己的笔墨盒跟着队伍往前走,盒子里面有三支托伙计买来的各式毛笔和一盒渭城产的上等墨台,并无其他的东西,因为等会会有监考员来检查有无夹带,若是有纸条布巾之类的都算作夹带。
进了院里面就是一个空旷宽敞的专设考场,数排大房屋鳞次栉比,每一个屋里又分设众多单独考间,这里就是礼部的重要考场。京都城的大考考皆是在此举行。
江河拿着自己的号牌,然后放下手里的笔墨盒,面前一张破旧的木桌饱经沧桑,不知多少考生曾经在这桌上伏案疾书,也不知承担过多少成败喜忧。江河深吸了一口气,捏了捏手里的毛笔,笔杆的硬度和微量的感觉让他觉得很舒服。
关于京都城,关于南国,关于这个世界,江河看着面前这个黑乎乎又苍老的桌子和手里的朴素无异的毛笔,不禁有些神游。从开始的努力活下去,到如今衣食无忧,这样的生活总会让人有些混沌麻痹,或许通过这护国院的自己能够接触到更多关于这世界的问题,他需要知道,了解,并且寻找自己所来到的这个世界以及自己为什么来到这里的缘由。
这是一个追求价值的过程,江河摇了摇头,抛开复杂的思绪。
我从何来,从何而去,永远是无数不同生命的历程中一个至深的话题。
待得考场检查完毕,一张张密封的考卷放在了每一个考生的桌前,卷沿边仔细地烫着几缕金丝线,密封地极为慎重。江河心地拆开丝线,然后展开卷子,又一声锣鸣传来,考试正式开始。
江河并未直接开始做题,他翻了一遍卷子,大致地读一遍题,然后过了良久他又将卷子从后往前翻了一遍。到最后他轻轻地摇了摇头,发出一声苦笑。
并非题目太多难以做完,也不是太过复杂无从下笔,而是。。太庞杂了,这考果真如传言所致,是上至天文地理修行法门,下至修房建瓦乡村歌谣,江河忽然感觉到自己依然是深深地无知。
这考卷总共百余道题,前三十道是关于道经的句段填写和背诵默写,这些江河早些日子已经在书上读过,并且已经烂熟于心,而这对于大部分考生来也只是基础部分。
江河搓了搓手,然后提着笔开始默写。
“夫气者主心,心邪则气邪,心正则气正。今所举手动足,喜怒哀乐,莫不由心,心之动念,莫不是气,气感意,意从心,如此气全即身全,气绝即神灭,神灭即身死。。。。”
整个考屋里只有稀稀疏疏的翻卷声和毛笔在纸上滑动的细微摩擦声。屋前的监考员提着刀来回巡视,防止作弊也随时注意考生的身体情况,每间屋前还着一只拇指粗细的香,其中应是加了些许香料,江河觉着这香闻着很是舒畅,闻之还有提神醒脑的功效。
这香更为重要的是计时作用,香分三柱,其一为黑,其二为白,其三为黄,由黑香开始分别陆续燃,到黄香燃尽是为考试结束。
待得江河填写完最后一个字段,他揉了揉自己有些酸乏的手腕,然后抬起头看了看眼前的香,黑香方才燃至一般,他又将墨盒打开给自己研墨,然后默默计算自己先前的得分。
三十二道题,他答上了二十八道,因为有四道是他未在道书里读到的,其余的他都能清楚的记得,心想应是不错的成绩。
翻过卷页,第二张是为论述题,仅有四题,分别为:
第一题,请论述当年南国太宗与蛮族交战之时为何要驻军贝兰山三月之久?
第二题,请论述北国建筑特并描绘一幅代表性的建筑图。
第三题,请论述这方天地是否有尽头,太阳为何东升西落?
第四题:请论述金沙国南方乡间民谣的唱法与特色。
江河将笔放在笔架上,揉了揉太阳穴。第一题历史,就已是极难,自己读的史书之上有所提到,但大多是一笔带过,无从细知。。
只有第三题,也只有第三题,江河知道答案,这个落后的时代文明尚且处在天圆地方的世界认知观念里,他们认为天似穹盖地似方,日月星辰自己在天空之上游动,没有人远洋证实,或许有人地是圆的,但也无从得知。
江河第一次觉得自己所知的科学文明在这个落后的世界里还是很重要的,可又深深地感到这解释起来的困难,一个新的理论如何让人接受信服,需要无数的论证和证据,这才是科学,江河觉着头有些大。
他拿起笔,然后又放下,在脑海里构思许久一个天体运行的模型和通俗易懂的理论,过了许久,他才又拿起笔开始慢慢答题。
青烟袅袅从香上升腾然后聚散开来。
“大地有尽头,定一方而从此一直向前,终又归于起,世界是为球体,人如蝼蚁存于世间表面。。。”江河尽力地阐述着,尽管他不肯定考官是否认同他的观,但科学就是如此,总是从无从得知的迷惑开始探索与思考,也总有人会慢慢接受这种近似于颠覆已知的新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