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慧嘉为皇后调制了糖盐水,又准备了补血补气的丸药,然后才开始从皇后这里抽血。
用的工具是注射器。
注射器这种东西,在华夏古代其实也是有雏形的。
张仲景《伤寒论》中就曾记载过“小竹管灌谷道”的治病之法,那灌谷道的小竹管就是原始的**器,也是注射器的雏形。
江慧嘉现在用的注射器则是她在宝庆府的时候定制的,用的主材料不是小竹管,而是薄瓷。
瓷器更方便消毒,上好的瓷器可以做到胎质透薄,虽然达不到透明的程度,但如果瓷筒里装的是血液,还是能勉强从外面观察到血线高度的。
因为工匠的技术有限,做不了太细巧的针筒,江慧嘉定制的就都是大型号注射器,瓷筒容量足有一百毫升,这时用来倒也方便。
消毒、抽血,并及时转移注射。
此时条件有限,也没有抗凝血剂,所以要为太子输血,只能是现抽现输。
皇后的脸色肉眼可见地迅速苍白了起来,她坐在椅子上,过程中几次都出现了身体摇晃的迹象,皇帝连忙走到她身后,扶住她肩膀,动情地喊道:“梓童……”
并皱眉看向江慧嘉。
江慧嘉心知,抽了皇后这么多血,如果最后却救不回太子,那自己最后的下场肯定会很……嗯,很感人。连带着宋熠,都必定会受到牵连。
但一开始,从进了这座皇宫起,她就已经没有退路了,因此她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她也不可能失败。
太子的情况并不比之前霍崇的严重,甚至可以说,要救太子,比救霍崇容易多了!
当然,前提是忽略太子的脑瘤。
抽血、输血,抽血、输血……
只有一百毫升大小的针筒,正常的健康的成年人一次献血量最好不要超过四百毫升,而太子这里最少需要输入一千毫升的血液!
到后来,江慧嘉脑子里仿佛都只剩下计数的声音了。
六次、七次、八次……十次!
刚开始还要慢慢地仔细观察,以防出现不良反应,多次以后,看太子的情况已有明显好转,显然是适应很好,江慧嘉动作都无形中变快了些。
最后一次弯下腰将血液注入太子体内,江慧嘉拔出针头,再起身时只觉眼目间一阵晕眩,竟有些站立不稳。
她脚下微微踉跄,好险一只手撑到了太子床沿,总算是没压到太子身上去。
皇帝在后方见此情景,立时惊喊道:“江大夫!”
江慧嘉勉强撑住了,停顿了一下。
正要起身,就见床榻上的太子眼睫微动,下一秒,太子竟睁开了眼!
无法形容太子的目光,这一瞬间仓促对视,江慧嘉只觉得整个人就像是从一片原本就冷极了的极寒冰地里,瞬间来到了另一片冰冷到虚化的荒芜世界。
如此可怕,如此荒凉!
世上怎么会有人有这样的目光?
她像是被什么击中了,竟下意识地猛一退步。
太子床榻前是有台阶的,江慧嘉这一退,却是踩了一脚空。
“小心!”喊出这一声的是皇帝。
江慧嘉低呼一声,天旋地转中,踉跄着脚步在寝殿中空地上接连转了十来个圈,才终于将这一脚踩空的冲力化去。
她免于摔倒在地,然而只觉得头晕眼花,却是再也支撑不住。
这一天,除了早餐她都没怎么进食,还接连经历这许多事情,纵是铁打身体,都早该受不了的。只不过是她意志强大,一直在强撑而已。
“皇上……”江慧嘉道,“民女支撑不住了,求皇上……”
话还未说完,她只觉得再没力气说话,脚下一冲,出了这内室的门。
迎面见到外头一个宫女也不知是从哪里走过来,她便揪住这宫女胳膊道:“带我……休息!”
话音落下,终于将身往这宫女身上一靠,顿觉浑身疲乏,随时都能睡去。
皇帝扶了扶皇后的肩,忙快步走出去道:“太子妃,寻个方便去处,安排江大夫歇息,务必周到!周太医,快些领人进去照料太子!”
寝殿内室,太子道:“母后,她是谁?”
江慧嘉却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陷入了一片深沉的梦魇中,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迷迷糊糊间,似乎身体的堆放处十分舒适,偏偏心中的情绪却激烈又恐惧。
她“看到”自己被掳走了,而中箭的宋熠却因为没能等到自己及时的救治,而在一间阴暗的房间里痛苦死去;
又“看到”自己明明在关键时刻制住了那个异族首领,偏偏这时郑锦逸带人赶到,她挟持对方首领以出逃的计划没有成功,反而被郑锦逸以“救命恩人”的名义带到东宫,为太子治伤;
为了替太子治伤,她又耽误了救宋熠的时间,最后救活了太子,宋熠却死了;
她恨透了太子,手持手术刀就往太子咽喉扎去,太子却猛地睁开了眼睛!
江慧嘉终于想起来了,自己以前见过太子,应该是在前年的宝庆府中秋灯会上!
那时江慧嘉与宋熠在路边走,而太子坐在车上。江慧嘉也并未直接见到太子的全部容貌,只隔着花灯恍惚与他对视了一眼。
可是太子的眼神太特别了,时至今日,两相一对比,江慧嘉竟又忆起了当初那惊鸿一瞥。
她再无怀疑,那就是太子!
可是这又能代表什么呢?
如果因为太子害死了她的宋熠,就算对方是太子,她也一定会想尽千方百计杀死他!
“不!”江慧嘉痛苦低喊,胸中沸腾的情绪终于积累到一个临界点,她猛地惊坐起,眼睛一睁,却只见面前团花锦帐,而自己手拥绣被,俨然置身富贵软床中。
清醒的记忆这时才险险回落,江慧嘉大口喘息,大汗淋漓。
一时又是庆幸又是愤恨,宋熠没有事,她已经救回了太子,只等皇帝那边的人做好水封瓶与引流管,就可以为宋熠做胸腔闭式引流了!
“郑锦逸!”江慧嘉咬牙切齿,暗暗在心中将这个名字千刀万剐。
忽然一阵轻轻地脚步声从外入内,江慧嘉一下子拉开床帐,就与进来的宫女正正来了个对视。
宫女怔了片刻,立即惊喜道:“江大夫您醒啦!皇上吩咐说您要的东西都做好啦,只等您醒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