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慧嘉浑然不觉有人看自己看入了神,这厢与宋熠闲谈着,一边点好了酒菜。
不多时白果端来了药,杏仁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如今倒像是成了她的小跟班。
江慧嘉道:“这药饭后服用才好,且先搁着罢。”
又叫白果和杏仁上桌来吃饭,但桌上已经没有空位了,松风和刘思源便自觉让了座,只端了饭菜自己到一边吃。
这种小客栈里的饭菜也没什么好吃的,味道过得去,能暖暖和和地填饱肚子也就够了。
江慧嘉和宋熠说起了行程:“如今已到鄂州府,再往前去就是京西北路,过了京西北路,离京师也就不远啦!”
可惜古代的地图不能随便看到,就这路线,江慧嘉能知道,还是因为章镖师曾经往京城那边走过镖,自己画过路线简图才知道的。
宋熠道:“如今时间也还充裕,沿途也有不少去处可游,小弟若是有兴趣,我们还可以去寻古访胜,慢慢去京城也不迟。”
说起来荆湖北路能玩的地方确实很多。
说到名山大川,一为武当山,二为神农架,又有文化胜地,如黄鹤楼,古隆中等。
此外还有许许多多或名声大显,或名声不显的各色胜景,真要一路游过去,那时间花费起来可就没完没了了。
江慧嘉道:“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崔颢诗出,连李白都要说‘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旁的地方不一定要去,若是能去一趟黄鹤楼,见见那晴川芳草的美景与古愁,倒不枉从荆湖北路走一遭。”
这时章镖师道:“黄鹤楼在武汉,如今已至鄂州地界,黄鹤楼却是过了。”
江慧嘉:“……”
路盲果然还是应该少说话。
宋熠:“……”
嗯,虽读了天下书,却未必知道天下路。
两人一齐看向章镖师。
老师傅您既然知道黄鹤楼在哪里,干嘛还带着咱们绕路走呢?
章镖师好无辜,我又不是你们读书人,还喜欢玩这个,谁在意它什么黄鹤楼绿鹤楼啊!难道现在不是要赶紧赶路去京城吗?
好吧,还是别玩了,认认真真赶路,早点到京城是正经。
几人说笑着,也算为旅途添些趣味。
忽然那边通往二楼的楼梯上下来一个三十几岁的中年女子并一个丫头打扮的年轻小娘子,两人下了楼,就直往江慧嘉他们这边走来。
“两位郎君。”中年女子做管事娘子打扮,她客客气气地向宋熠和江慧嘉行礼,目光着重落在江慧嘉身上,“冒昧打扰,适才有听闻,这位郎君原是杏林中人?”
杏林中人?
这个说法可真够雅的,江慧嘉道:“我是大夫。”
管事娘子顿时面现喜色,忙道:“这可真是太好啦,如今落雨不歇,大家都途困此处,偏偏我家夫人前儿又着了风寒,这小镇小地的,也寻不到什么好大夫来治疗。好在方才有听闻说这位郎君医术极好……”
她服了服身,殷切道:“这边劳烦郎君去瞧瞧我家夫人的病症,不知可行?”
江慧嘉疑惑她从哪里听说的“这位郎君医术极好”,想了片刻,忽然想起白果先前吹嘘“我家郎君本是世上最高明的大夫”,莫不是这一句话被她们听到了?
这可真是叫人羞愧,自夸自也就算了,居然还被别人当了真?
江慧嘉虽然自信,可也没觉得自己“世上最高明”啊!
但这种问题又不好翻出来解释,当下只道:“说不得劳烦,我本是医者,行医治病是理所应当。”
还是带了白果,又由白果背了药箱。
那家的夫人就在客栈二楼,这客栈本来就不大,除了歇脚的大堂,也只有二楼有十来个房间可以住人。
上了楼,楼梯口处却迎面见到一个面相娇怯清灵的小娘子,她被几个下人簇拥着,正探了小脑袋往楼梯这边看来。
江慧嘉正拾阶而上呢,一抬眼就与她目光相对。
这小娘子目光粼粼地望进江慧嘉眼中,细嫩的双颊上飞着红霞,偏还一眨不眨眼地非要与江慧嘉对视。
江慧嘉淡看了她几眼,觉得她面容虽非极美,胜在气质独特。明明身量单薄,瞧来是娇怯模样,偏偏目光机灵又大胆,这就显出了青春少艾的独特美感来。
江慧嘉对她微微一笑,这时已上到了二楼,那管事娘子走在前头,对这小娘子行礼道:“二娘子,大夫请来啦。”
这位二娘子偏头看向江慧嘉,声音细细的,脆若风铃。
“大夫姓什么,名什么?哪里来的?”
一连问出三个问题,按说这言辞是无礼的,但她神情天真,本身又不过是个模样娇怯的小娘子,这样提问时非但不显得唐突,反而显得十分可爱。
江慧嘉笑了笑道:“我姓江,名宣,从来处来。”
“来处是哪处?”二娘子睁大美眸,直盯着江慧嘉问。
其实江慧嘉说“从来出来”的意思,就是不愿意随便对着一个陌生人交代自己的具体来历。但这小娘子偏偏要刨根问底,江慧嘉便道:“来如清风烟波处,行至水穷云起时。小娘子以为是哪处?”
小娘子:“……”
她身边的一个丫头忙拉她:“娘子!”
“我……我姓崔,名琬。”崔琬小娘子忙低垂了粉颈,露出一截秀美粉红的后项,还有通红的耳垂和半边脸颊,“江郎君请……”
最后“郎君请”那三个字,简直说得是余音幽婉,荡人心魄。
江慧嘉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倒也没多在意。
崔琬做了请的手势,自己先往回廊里走去,走到其中一间房门前,推了门进去。
她声音细脆脆的:“娘,琬儿请到大夫来看你啦。”
里头有女子声音低低说了什么,崔琬忙又转回头来对江慧嘉招手。
江慧嘉带着白果进去,进门只见一桌一床一屏风,这客栈的房间布置得简单粗疏,也没什么好提的。
倒是窗边放着一张矮榻,榻上坐着的妇人神情慵懒,面带疲色。
她的目光向江慧嘉看来,对着她微打量了一番,随即点点头,对崔琬笑道:“我的儿还能帮母亲寻医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