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呢?”余杉追问说。
“后来又查了好几天,也没查出个子丑演卯来,听说是一伙儿流窜犯。第三天早晨老王家那小子才从镇上回来,一回家当时就傻了。老王家没啥家底,他大舅家还不如老王家,这丧事都不知道该咋办。后来大姑娘的对象醒了,那小子是个有能耐的,自己躺医院里,派了一帮人把丧事给办了。”
“还有这事儿……”余杉沉吟了下,说:“我那大表妹叫啥?”
“王……王谦慧。长得老带劲了!别说十里八村,就算放城里都是数得上号的。人也聪明,要不是老王家穷,大姑娘说不定能上大学。”
余杉笑了笑,没想好接下来怎么问。
食杂店大姐会错了意,以为余杉不信,啧了一声,说:“你还不信?大姑娘我见过,真事儿!搁现在打扮打扮,不必拿啥李冰冰还是范冰冰的了差,要不能找个那么有能耐的对象吗?”
“哦,大姐你见过大姑娘的对象吗?”
大姐摇了摇头,说:“那没细看,就远远的瞧了个影儿。人家是做大买卖的,趁老鼻子钱了!头一回上门,开了辆大轿子。老王家老头、老太太起初还不同意,怕这人不托底,再给大姑娘给骗了。大姑娘对象二话没说,直接扔下两万块钱彩礼!那年头两万块钱能买一所楼,搁现在不得个五、六十万?”
余杉愈发笃定,王谦慧的男友就是乔思!否则没法解释乔思怎么会跟王谦明这个废物点心产生关联!
余杉又跟大姐旁敲侧击说了一阵,见实在打听不出更多的信息,就问:“老王家在村儿里还有亲戚吗?”
“老王家那一支是没了,不过娘家这边的大舅家还在。”说着,大姐歪头伸手一指:“瞧见没?北头那个蓝顶大瓦房,就是那家。”
“那行,我去那家看看,谢谢你了,大姐。”
从食杂店里出来,余杉开车往北走不到五十米就停了下来。他刚一下车,院子里就传来一阵狗叫,一只浑身脏兮兮的金毛摇头摆尾的冲出来,隔着铁栅栏门冲着余杉狂吠。
金毛这种善于跟贼做游戏的狗也能这么凶?得,甭管怎么说,省着余杉去叫门了。
过了能有半分钟,里头的房门打开,走出来一条大汉。大秋天的,穿着背心、短裤,趿拉着拖鞋,离得老远就嚷嚷着:“你找谁啊?”
呃……百密一疏,余杉忘了问这户人家姓什么了。
于是说:“大哥,你们家是不是跟王谦明有亲戚?”
“王谦明?”大汉疑惑的想了下才想起来王谦明是谁,说:“啊,是有这门亲戚,咋地了?”
“这是王谦明的大舅家吧?”
“啊,是。他管我爸叫大舅,我是他表哥。咋地,走了十几年找不着家了?你瞧着咋变样了?”
余杉摆摆手:“大哥,我不是王谦明,我是受他之托,来看看他大舅。”
“哦……去去,一边儿嚷嚷去。”训斥完金毛,大汉打开院门往里让:“那别站着了,进来进来。”
余杉说了声‘打扰’就进了院子。甫一进来,金毛的凶悍顿时消失无踪,转而摇头摆尾围着余杉乱转。瞧那意思只要给根骨头就能拿你当主人。
大汉骂道:“草塔马的,养这叽霸玩意有啥用,看个门都看不了,一顿还特么能吃一盆大米饭。我跟你说老弟,养啥也不能养金毛,去年家里遭贼,这婢玩意一声不吭,还特么跟贼玩儿上了。要不是我半夜上厕所,都特么不知道家里是咋遭的贼。”
余杉止不住的乐,说:“金毛嘛,宠物犬,它也没有看家护院的能耐啊。你要养个看家护院的,养个土狗就够了。”
“哎,这不是我的。我妹妹送过来的,说城里头打狗,不能养了。进屋进屋。”
余杉一边进屋一边问:“老爷子还挺好的?”
“对付吧,头两年过年喝酒给喝中风了,半身不遂,现在说话都不利索。有时候明白,有时候糊涂。这得天天有人看着,要不就得走丢喽。”
余杉心里一紧,随着大汉进了里屋,瞧见一个干瘦的老头躺炕上看着电视。
大汉冲着老头大声说:“爸,来客(qie)了,王谦明,去南方那个,他打发来的。”
“啊……”老头用浑浊的眼睛看着余杉,乌拉乌拉半天,余杉也没听明白老头儿说的是什么。余杉看大汉,大汉摇头说:“你别瞅我,我都不知道我爸啥意思。”
这可真要命,连话都说不清楚余杉还怎么打听?
耐着性子跟老头儿嘘寒问暖了几句,余杉随着大汉去了东屋。
屋子里还算干净,贴着火墙铺的火炕,火炕上铺着合成革;地面铺着瓷砖,家具的样式大概是九十年代末的风格,电视倒是很新,五十寸的液晶,看起来买了没两年。
在大汉的热情谦让下,余杉坐在了沙发上。茶几上有烟灰缸,旁边还有一盒新开的云烟。大汉从柜子里找出一包大云,拆开来热情的递给余杉:“老弟,来一根。”
“谢谢啦。”
东北人好面子,一般人家都会在家里预备上一些好烟,就为了应对有客人上门。这种时候懂事儿的客人哪怕兜里揣的烟更好,也不会掏出来驳了主人家的面子。
烟点着,大汉坐在余杉侧面的长条沙发上,喷云吐雾一番,说:“我那表弟挺好的?”
余杉说:“人已经没了。”
大汉一楞:“咋没的?”
“车祸,他全责。”
“哦。”大汉点点头,也没深究。“这一走十几年,也没个音信,没成想人没了……想当初小时候我总带着他玩儿,那家伙捞鱼抓鸟,那小子老特么淘了。”顿了顿,大汉又说:“他这些年去哪儿了?”
余杉说:“去了港岛,在那边成了家。”
“哎呀,挺能整啊,一家伙整港岛去了。小明子他姐那对象挺能耐啊!”
余杉一听,估摸着这大汉知道不少内情,于是就说:“大哥,老王家当年的事儿,你清楚不?”
“清楚啊……你问这个干啥?”
余杉编瞎话说:“实不相瞒,我是受王谦明老婆的雇佣,过来这边,一来看看王谦明的大舅,二来查查当年的事儿。听说这是王谦明死前的遗愿。”
大汉一撇嘴,说:“尽特么整事儿,早干嘛去了?一走十几年,跑港岛潇洒去了,临死才想给爹妈报仇?”
余杉也不接话,侧身从手包里拿出两万块钱,放在茶几上推到大汉面前。
“不……这啥意思啊?”
“这是刘女士的一点心意,给大舅买点营养品。”
大汉本能的想要谦让,转念一琢磨,貌似这钱不属于面前的余杉,于是就有些尴尬的笑了起来:“呵,你看这事儿整的,我这弟妹还挺有心。那行,我就替我爸收了。”
余杉笑笑,说:“大哥,那当年的事儿……”
两万块钱开道,大汉立刻说:“你问吧,当年的事儿我基本上都知道。”
老王家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家庭,家里两个孩子,王谦慧与王谦明,姐弟俩差三岁。王谦慧人长的漂亮,初中的时候就出落得亭亭玉立,而且成绩还很不错,中考顺利的考入了镇里的高中。高中读了一年,开销太大,家里实在供不起,哪怕王谦慧再不甘心,也只能退学。
退学之后,总有七大姑八大姨的上门说亲。老王家想着把女儿嫁出去,少一口吃饭的嘴不少,还能赚一笔彩礼,就打算挑个好人家。那时候的农村就这样,男女结婚很少按照法定结婚年龄来,很多时候还没成年呢,孩子都满地爬了。
后来倒是来了一门好亲事,男方二十出头,家长是矿上的领导。老王家老两口挺乐意,但王谦慧这姑娘可一点都不乐意。为这门亲事王谦慧跟家里人吵了一架,大半夜的跑出了家门。
老两口也没在意,只当王谦慧在气头上出去转转,说不定躲到大舅家去了。这一宿王谦慧没回来,第二天一问,王谦慧也没去大舅家,老两口这才开始着急,连忙张罗着四处找人。
等到第三天早晨,王谦慧一个电话打到大队部,说是在城里找了工作,一个月能赚六百块。或许是怕被家里人逮回去结婚,王谦慧既没说在哪儿落脚,也没说在什么地方工作,只说干的是文员。
打那儿起,王谦慧一直没回家,只是隔三差五的往大队部打个电话,又或者往家里邮钱。又有一阵子,足足有两个月没了音信。
两年后,王谦慧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对象。那对象很有能耐,开着轿车,穿着打扮一看就是大老板,唯一一点就是年岁有点儿大,看着能有三十来岁。
那人出手很大方,头一次上门,大包小包拎了一大堆东西,又给了老两口两万块钱,说这不算彩礼,等结婚的时候只比这多,不比这少。
这一次王谦慧跟她对象在村子里待了两天,第三天起早就走了。之后过年的时候又回来了一趟。也是从那时候起,老王家好过了很多,娘家大哥,也就是王谦明的大舅家还受过老王家接济。
王谦明本来学习就不咋地,有了个有钱的姐夫,这小子就更不学好了。仗着老两口宠爱,总能从家里弄到钱,钱一到手学也不上了,天天在镇子里钻录像厅、台球厅。
九五年十月下旬,王谦慧领着对象又来了一趟,说是要过彩礼,商量结婚的日子。也就是这回出事儿了!
十月二十八号晚上,一伙蒙面歹徒闯进了老王家。这帮人一共五个人,全都蒙着脸,招呼都不打,上来就往脑袋上招呼。全都放倒之后,这帮人把老两口、王谦慧与对象全都绑了起来,然后就问王谦慧的对象要钱。
后来听警察说,这伙人一早就盯上了王谦慧的对象,就是奔着他来的。
王谦慧的对象也没反抗,说了藏钱的地方,那帮人一共搜出来十二万块钱,其中有十万块是过的彩礼钱。一拿到钱,这伙人就要下死手,当时就用刀扎死了老两口。眼瞅王谦慧与她对象也要遭毒手,她对象说自己还有一笔钱,就放在市里。
那伙人商量了下,押着俩人上了车,就要回市里。车子开出去没多远,王谦慧的对象用藏在袖子里的小刀割开绳子,挣脱开来就跟这帮人打了起来。打斗中,开车的匪徒挨了一刀,车子一下失控撞在了村口的杨树上,还按响了喇叭。
正好有户人家还在自家院子里忙活,瞧着不对就嚷嚷开了。那伙匪徒一看现了行迹,匆忙扎了王谦慧与她对象几刀,下车就跑,然后在不远处的林子里骑上摩托车就没了踪影。
等一帮子村民赶到的时候,王谦慧已经死了,她对象还有口气,听说是王谦慧替她对象挡了好几刀。
村书记赶紧跑到大队部打电话报了警,警车还没来,救护车就先来了,跟余杉说话的汉子当时就跟着救护车去了市里。
再后来的事儿跟食杂店大姐说的差不多,警察查了很久,倒是找到了丢弃的摩托车,可凶手是谁,去了哪儿,完全没有线索。
丧事之后能有俩月,王谦慧的对象带了一帮人来了村子,又查了一通,临走把王谦明给带走了。
大汉讲述完,又点着一根烟,感叹着说:“好好的一家,说完就完了,这帮犊子做(zou)的真踏马不是东西!”
“王谦慧的对象你见过吗?”余杉问。
“见过两回,知道我抽烟还给了我一条万宝路。那家伙,头一次抽,老特么冲了!”
余杉沉吟了下,从手包里找出一张照片,递过去,问:“大哥你看看,王谦慧的对象是这个人不?”
“我瞅瞅啊……”大汉眯着眼瞧了瞧:“这都快十二年了,记不太清……嗯,好像差不多。”
这个并不准确的答案让余杉皱起了眉头。
大汉又说:“再后来我妹妹的对象派了个人来,好像九八年的事儿。留下一笔钱,让我爸帮着照看照看我姨家的坟地,我爸腿脚利索的时候,年年清明都去扫墓。听我爸说,有时候坟前会放一束花,估计是我妹妹那对象来过了。”
嗯?这倒是个有用的信息。
余杉问:“王家的坟地就在这附近?”
大汉一比划:“就在山上,你想去我现在带你去看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