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半,唐景生准时出现在了汇丰银行门口。余杉眼瞅着唐景生拿着授权书,签名之后进到保险柜区域的一个房间,片刻之后走出来,手里又多了一份文件。他将两份文件原原本本的交给余杉,后者看都没看,全都塞进了自己的提包里。
余杉就站在那儿,笑吟吟的看着唐景生:“唐律师,你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唐景生咬了咬牙,从公文包里拿出纸笔,当场给余杉写下了自己的英文签名。
“多谢你了,唐律师。”余杉接过签名纸就要走。
“等等,录像呢?”
余杉停下脚步,看着唐景生说:“你要录像干嘛?打算销毁掉?就算我给了你,你能相信我没留备份?”顿了顿,余杉说:“我再重申一次,我本人跟你没有任何私人恩怨,我的目的仅仅是这两份文件。现在我已经拿到了,所以尽管我很不齿你的私德,但只要你没惹到我,我就没必要让你身败名裂。这个逻辑你认同吧?很好,既然你认同,那还要什么录像?相信我,你只要忘了今天发生的事儿,以后就不会有任何麻烦找上门。现在,我们可以说再见了?”
唐景生苦笑着说:“最好再也别见。”
余杉搭了计程车离开银行,回到酒店房间里才拆开那份复仇文件。牛皮纸文件袋里,是一份份夹着照片的文件,头一张照片就是余杉本人。那照片看起来是一张合影,现如今裁得只剩下余杉自己。再往后是余杉的父母、妻子、妹妹,而每一份文件上都有一个独立的编号。余杉回过头来又反复的看了看牛皮纸文件袋,直到确认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这才丢在一旁,长出了一口气。
这份即将在九九年生效的复仇基金原始文件,被他在一五年拿到了。他终于有了解决掉悬在头上的那把剑的希望……不,确切的说是办法。
唐景生这么个黑心律师,能混到今天还健在,这就很能说明问题。这人肯定很狡猾,余杉没法确定这家伙所说的话里哪句是假的,更不确定有没有遗漏的关键点。就比如文件的质地、暗号,余杉就不知道唐景生与乔思谈没谈过这个问题。
余杉想到这儿再也坐不住,赶忙出去买了个检测珠宝的放大镜回来,然后趴在床上逐行查看。这一看不要紧,余杉发现在每一份文件的末尾的黑线,居然是一组缩小的数字!发现了这一点,余杉吓出了一头冷汗,这要是没有及时发现,回头伪造的文件再出了问题,天知道会引起什么后果。说不定乔思那家伙在另外的保险箱也存了一份复仇名单。万一九九年的唐景生发现不对,依照约定开启另外的保险箱,余杉依旧难逃一劫!
他不敢大意,反复看了很多遍,检查里面有没有水印,纸张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万幸的是,出了黑杠处有数字,别的地方一切如常。
余杉累得不行,也没洗澡,直接躺床上就睡了过去。
解密文件仅仅是第一步,余杉还有另外的事儿要去调查,就比如出面联络唐景生的安仔。根据唐景生的描述,他对安仔这个人一无所知,当初是阿彪介绍他们认识的。所以要想调查安仔,就得从阿彪身上着手。
而阿彪根本就不是个名字,顶多只能算是外号。昨天的时候,余杉倒是追问了唐景生有关阿彪的信息,遗憾的是唐景生只知道这人叫阿彪,当初混和胜和,后来出了事就没消息了。
港岛人口这么多,混社团的,而且叫阿彪的肯定也不少,想要找到阿彪简直就是大海捞针。再加上余杉在这儿什么人脉关系都没有……咦?不对,好像余杉还真认识几个人。
余杉掏出手机翻找了半天也没确定哪个在港岛混,于是清早起来干脆给刘哥打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刘哥打着哈欠说:“杉子,这才几点你就打电话?”
“刘哥,我认识的人里头有在港岛混的吗?”
刘哥差点没气疯了:“你认识的人在哪儿混你问我?”
余杉不好意思的说:“我这不是想不起来了嘛。”
损了余杉几句,刘哥说:“你找找大龙,他这两年一直在港岛来着。”
谢过刘哥,余杉从号码薄里找出了大龙。电话打过去,第一遍没接,第二遍接了,就听大龙在电话里气喘吁吁的说:“杉子哥,又有好事儿关照我?”
“你这是干嘛呢?”
“啊?刚拍完一场打戏……啧,杉子哥你这人怎么突然就龌龊了?”
余杉跟大龙说笑两句,话锋一转:“大龙,我有点儿事儿找你帮忙。”
大龙立马拍胸脯应承下来,也不管余杉有什么事儿找他。又听余杉说现在就在港岛,问清楚酒店位置,大龙说过两个钟头准到。
大龙这人挺靠谱,不到俩钟头,准时找了过来。两人在附近找了家茶餐厅边吃边聊,余杉就把找阿彪的事儿说了出来。
大龙是河南人,为人很仗义。前几年刚入行,找不到门路做武行,只能跑去横店做横漂。正赶上余杉在横店跟组,大龙作为群演也参与了那部戏,打了几次交道,一来二去两人就熟悉了。再后来余杉用自己的关系介绍大龙去了一家专门做武行的公司,总的来说余杉没少帮他。
听了余杉的话,大龙又是爽快的应承下来,说是尽快给余杉消息。余杉不好追问大龙怎么去找,有句话叫小鸡不撒尿,各有各的道。大龙这人又不是个说大话的,既然敢应承下来,那肯定就有一定的把握。另外,余杉知道港岛的武行有很多都混过社团,没准大龙就是通过这帮人去找阿彪呢。
第二天晚上,大龙找了过来,说是人已经找着了。不过这人的外号现在不叫阿彪,叫瘸腿彪。据说这人之前在社团混的还算不错,后来替大佬扛罪进去关了八年。好死不死的,他在监狱里碰到了仇人,结果让人挑了脚筋。出来后以前的社团变了天,原来的大佬跑路,新晋大佬不待见,瘸腿彪的日子过得很是凄惨。听说现在已经混到捡垃圾、住笼屋了。
余杉耽误不起时间,送走着急拍夜戏的大龙,自己打车去了深水埗。按照地址找了半天,余杉算是见识了什么叫笼屋。
一间民居五十来平,被分成上下二十份,每个带床铺的笼子也就两平米左右,高度甚至都不到一米!更要命的是没有卫生间,上小号用夜壶,大号就得跑到一公里外的公厕去上。而就这么个破笼子,每个月的租金最便宜的也得一千五百港币,好一点的两千、三千的都有。
长这么大,余杉还是头一回见识货真价实的贫民窟。都特么说港岛好,是,市区里头看着是不错,跟京、沪算是各有千秋,可京、沪没这种贫民窟啊。
而这还不是最惨的,听大龙说,最惨的连笼屋都住不起,干脆就露宿街头。余杉捂着鼻子,忍着刺鼻的气味,实在没勇气进去。于是干脆就站在敞开的门口叫道:“瘸腿彪,瘸腿彪在不在?”
里头没反应,回应余杉的只是临近门口的几个笼屋里的木然。
“瘸腿强在不在?不说话这一千块我拿走了。”
话音刚落,就听里面有人喊:“别走,我在,我在!”
一阵鸡飞狗跳,片刻后一个人一瘸一拐的走到了门口。那人看起来五十多岁,浑身上下一股子垃圾味儿。看见余杉,立马哈腰鞠躬:“先生,我就是瘸腿彪,有事关照我?”
余杉倒退两步,从钱包里抽出一张五百的港币递过去:“这个你先收下。还想要更多的话,就跟我出来。”
“多谢先生关照,多谢。”
离开笼屋,到了外边,余杉总算能正常呼吸了。他也没走远,找了个僻静角落,就问起了瘸腿彪。听余杉说完,瘸腿彪反应了半天。
好半晌才用港普说:“安仔?快二十年了,你等我想想……额,我记得安仔是做钱庄的,二十多年前就跟我们打交道。”
“钱庄?地下钱庄?”
“是啊。有些黑钱想转到港岛,有些港岛的黑钱又想转到大陆,转来转去,安仔就是做这个生意的。当初他是大陆那头的联络人。回归前不干了,再见面就是让我给他介绍唐律师那次了,听说他给大老板做了账房。”
“安仔本名你知道么?”
瘸腿彪说:“啊呀,事情过了这么久,不太好想起来啊。”
得,这丫挺的是拿乔呢。
余杉掏出钱包,抽出厚厚一叠钞票,大概有两万港币。瘸腿彪看着钱眼睛都绿了。
“你要是能想起来,这些都归你。”
“先生爽快!我想想啊……好像……好像是叫成安,成功的成,安全的安,我帮他买过机票,错不了。”
“多大岁数?”
“比我小一些,现在估计四十七、八?这个不记得了。不过我记得他老家是汕尾的。”
余杉将钞票递过去一半,又问:“还有没有别的?”
“我想想……啊,对了。听他说,他家里还有个弟弟,别的就没了。”
“身体特征呢?”
“近视眼,身高跟你差不多,左脸有块红胎记。”
成安,四十七、八的年纪,非独生子女,老家在汕尾。信息不算多,但足够让余杉找到这个人了。(未完待续)